【核心提示】口传文化是一部反映早期人类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也是一部民族记忆的补遗本。口传文化不仅内容丰厚,而且还是个性十足的有声世界,需要将其视作“文化物种”加以保护。
在我国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中,有这样一群被誉为“民族记忆的守护者”、“有着金子般的嘴”的人,他们用口传的形式传承文化。这类文化丰富多彩,被称为民族文化的历史基因和宝库,然而它们中相当一部分却在社会转型过程中面临着生存危机。对此,本报记者采访多位对口传文化潜心研究的学者,倾听他们的所闻所思。
价值:沉淀民族记忆的“文化物种”
提起口传文化,人们可能很容易想到我国少数民族三大英雄史诗:藏族的《格萨尔》、蒙古族的《江格尔》和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近年来,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也走出深山,被称为本世纪以来民间文学的最大发现之一。实际上,口传文化远不止英雄史诗,其所包含的形态众多,如神话传说、祭词、咒语、民间故事、歌谣、谚语等。
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我国有着丰富的有声语言资源和灿烂的口传文化。众多少数民族中,除维吾尔族、藏族、蒙古族、哈萨克族、朝鲜族、彝族、纳西族等民族有本民族的文字和书写的历史外,其他民族或借助于汉文,或用本民族口头语言,靠口耳相传传承民族历史。
学者普遍认为,口传文化是一部反映早期人类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也是一部民族记忆的补遗本。口传文化不仅内容丰厚,而且还是个性十足的有声世界,需要将其视作“文化物种”加以保护。
保护:莫让口传成绝响
现代化的激流改变着传统生活方式,久居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也概莫能外。口传传统赖以依存的文化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口传艺人相继辞世,操持母语者数量不断下降,口传文化的生存环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有些无文字记载的口传文化甚至已濒临人亡曲息、人去诗绝的边缘。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洲塔告诉记者,“口传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文化遗存,也是一个民族的整体记忆。随着传唱艺人的离去和后继乏人,口传文化在逐渐成为历史的绝响,亟待加强整理保护。”
同为口传文化,由于所受重视程度、保护条件的差异,命运也迥然不同:有些通过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确定传承人的形式提高其地位;有些成为“旅游热”、“开发热”的“宠儿”;也有一些则未受重视,处于自生自灭的阶段。
云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所教授白兴发表示,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中,纳西族、彝族、傣族有自己的文字,在重视民族文字的传承时,对口头传承也有所关注,但总体仍十分欠缺。而那些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口传文化的保护传承更容易被忽略。他认为,这与当前社会转型有很大关系。
如何突破传承危机,使口传文化在新的时空中绵延、生发?这一问题引起了政府和学界的关注与重视。
2008年以来,在国情调研工作中,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学者深入西北、西南等地田野,调研口传文化的当代传承状况,对口传文化广泛搜集、整理并进行数字化处理。
一些地方政府和科研机构加大了对口传文化的搜集和整理力度。2009年,云南省编辑出版了《云南民族口传非物质文化遗产总目提要》,以目录学的方法对省内26个民族口传文化遗产进行抢救整理。2010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有声语言及口传文化保护与传承的数字化方法及其基础理论研究”相关工作全面启动。课题首席专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孔江平认为,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口传文化仅靠少数民族地区的内部传承很难保留。少数民族群众要走出去、要发展,逐渐远离了古音古韵,如果不及时记录,口传文化很快就会消亡。
研究:与“文化物种”保护携手并进
对口传文化的记录工作十分迫切,但是抢救性的记录绝非单纯的文本乃至录音、录像所能解决。目前,记录种类愈见丰富,技术愈加成熟,这些需要学术研究的支撑与范导。口传文化的研究需要民间文学、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语言学等多学科的共同参与。
孔江平认为,对口传文化的研究和保护应是国家行为。目前对有声语言、口传文化这种“文化物种”的保护,世界各国还未形成共识,从语音学和言语科学的理论上看,只用语音和录像记录有声语言和口传文化远远不够。例如,人们在用一种语言说话、朗诵时,有大量信息反映在呼吸的幅度和节奏上,这些信息对于研究韵律和个人风格极为重要且必不可少,而仅从语音信号中则无法得到这些信息。
“我们曾去云南、越南茶马古道考察哈尼族多声部古歌,用喉头仪录制古歌回来分析研究。以前一些研究音乐的人认为其为八声部,我们发现其实不然。如果没有技术支持,对现场多人混合唱法的录音很混杂,难以区分,这种录音对于研究和传承是无意义的。”孔江平以实例解释。
另外,一些学者认为,对于口传文化需要在口头与文本之间保持适度张力,为自由发挥留下空间。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钟进文告诉记者,口传文化往往代表着对民族文化的重构,重构过去是对当下的观照与反思。而将一种口传文化过度文本化之后,其想象空间必然越来越小。从表面看,这已将一种文化搜集、整理、保护下来,但是保护的目的何在,这一问题需要反思。口传文化流传于民间,在流传过程中仍在不断变异,所以需要给它们一定的空间,使其可以发挥无限的想象从而扩大化,扩大化的结果是给民族文化的建构或重构以空间和机会。
“对于学术研究而言,口传文化可弥补史料文献的诸多不足。然而,研究者多是依靠当地人介绍和文献资料,对当世传承人的口头传承未做扎实的访谈和调查。我认为,对民族文化的研究、抢救和保护,应扎扎实实去调查、搜集,尤其是一旦消失就再也难以挽回的口传文化。” 白兴发如此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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