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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孙阿依吐拉克 ]“达斯坦”口头传统在当代的转化发展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22-10-24  作者:吐孙阿依吐拉克

  摘 要:“达斯坦”是我国维吾尔、哈萨克、乌孜别克、柯尔克孜以及塔吉克等民族共享的口头艺术文类,是我国民族文化交流交往交融和文化创造力的生动体现。“达斯坦”优美曲调和动听的故事,在娱乐群众的同时,还传授生活经验和社会伦理道德。“达斯坦”中呈现的民族互助互利互鉴的思想理念,爱家乡、爱自然、爱生活、爱社会的博爱精神和共建和谐美好家园的诸多优良品德仍可为今日借鉴。“达斯坦”在当代的转化与再现,会给文学、语言学、社会学以及音乐、影视等诸多领域提供宝贵的文化资源和创作灵感。面对“达斯坦”当下的生存困境,开发和传承其中符合时代精神的文化因素,是增强其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有效途径。在新发展阶段,相关地区和部门可以进一步促进“达斯坦”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赐予“达斯坦”以新的时代精神,使之讲好“中国故事”并服务于“两个百年”的战略谋划,充分展现其在新时代应有的宣传功能和文化价值,进而在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发挥积极作用。

  

  关键词:达斯坦;创造性转化;时代功能 ;文化资源

  

  

  一、研究背景

  

  口头文学作为民间文化的重要载体,其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悠久、流传广泛。“达斯坦”(dastan,以下省略双引号)一词是波斯语借词,在察哈台维吾尔语时期开始在新疆多个民族民间文学中流传。活形态的达斯坦口头传统,是我国维吾尔、哈萨克、乌孜别克、柯尔克孜以及塔吉克等多个民族共享的口头艺术文类,其题材多元、内容包罗万象,涉及语言文学、生活习俗、历史文化、社会结构等诸多方面,是我国民族文化交流交往交融和文化创造力的生动体现,也是研究和了解民族文化的活资源。

  

  达斯坦这个术语涵盖了多个民族口头史诗传统中主要的、宽泛的概念。[1]在维吾尔族和乌孜别克族民间文学中,所有叙事长诗统称为达斯坦。在哈萨克族和柯尔克孜族文学里,除了达斯坦之外, 还有其他一些术语也表示口头史诗的特定类型。就形式而言,达斯坦可能是韵文体,亦可能是韵散结合体,其韵散结合的形式主要属于爱情史诗。柯尔克孜族史诗传统中, 内容以宏伟的征战为主的英雄史诗占据绝对优势,而爱情叙事诗 、历史叙事诗等作品只占据很少的部分。[1]在乌孜别克族和维吾尔族口头传统中,除了极少数纯韵文体以外,大部分达斯坦散韵结合,连说带唱。

  

  完成于11世纪70年代的巨著《突厥语大词典》共收词7500 条,民歌242首,格言200余条。[2]其作者在词典的注释中引用了自己在民间搜集的众多当时流行的民间诗歌,其中包含了一些达斯坦片段。[3]4116世纪《十二木卡姆》被搜集整理时,民间家喻户晓的《艾里甫与赛乃姆》《莱丽与麦吉侬》《若仙老爷》《塔依尔与佐赫拉》等10余部达斯坦歌词以及纳瓦依等中世纪著名诗人的诗词,被融入每部木卡姆的“达斯坦”部分。[4]20世纪30年代,在新疆各地文化促进会的主持下,《艾里甫与赛乃姆》《拉碧耶与赛丁》等达斯坦改编成戏剧并搬上了舞台。[5]1936年,戏剧《艾里甫与赛乃姆》先后在伊犁、乌鲁木齐、阿克苏、喀什、和田等地上演,1980年在北京多次演出。[4]1981年,《艾里甫与赛乃姆》由天山制片厂搬上银幕,成为新疆第一部彩色宽银幕故事片。[6]74改革开放初期,新疆各地陆续出版了民间文学作品,民间达斯坦此时也得到了广泛搜集整理。据粗略统计,新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蒙古族就有近800 部长诗,其中哈萨克族达斯坦约有300多部。当时已经在编纂出版的县卷资料选收了186部长诗。[7]新疆人民出版社和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出版了一系列《维吾尔民间史诗》以及《维吾尔民间叙事长诗选》《哈萨克民间爱情长诗》。据统计,已搜集到的维吾尔族民间达斯坦有近100部,其中公开发表的有65余部。[8]7

  

  目前达斯坦的研究大多涉及达斯坦文本及其语言、文学特点,部分涉及传承方式、传承人以及保护和传承的紧迫性,达斯坦传统在当代是如何转化和重述的?现代社会还有哪些功能可以挖掘和利用?如何实现达斯坦传统文化在当代社会中的传承、转化与重构?这些问题却几乎没有引起学界足够的关注,也基本没有相关学术探讨。本文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达斯坦口头传统为例,纵观达斯坦传承主体、演述场域、文本3个要素在当代社会文化语境中应运而生的变迁,指出其与其他产业结合的创新性发展在当下的必要性,探讨达斯坦在新时代的文化建设中可发扬的文化功能,使其发挥应有作用、讲好新时代生动的乡村故事。

  

  二、语境的变迁与传承困境

  

  我国拥有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化共同体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达斯坦是多个民族共享共筑而成的口头传统文化,映现了中华民族文化交流交融和多元一体。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之后,人民文化生活的繁荣成为亟须解决的问题,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重要文化载体,其保护与传承的必要愈加明显。随着现代性社会变革与社会转型,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审美需求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达斯坦这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则随之衰退。在当代语境下,为契合人们生活方式及精神需求,达斯坦口头传统的演唱艺人和受众、文本以及演述场域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并表现出了一定的演进和重构倾向。

  

  (一)达斯坦主体的变化

  

  新疆各地群众对达斯坦艺人的称谓也不尽相同,诸多称谓当中,“达斯坦奇”专指演唱达斯坦的民间艺人,民众和学者均普遍使用。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深入,其“传承人”身份被官方认可,达斯坦艺人从中受益,与过去的普通“民间艺人”身份相比,其社会地位和知名度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达斯坦口头传统连说带唱的演唱形式要求艺人既有较好的表达和互动能力,又有很好的演奏功底,即达斯坦艺人要集讲、唱、弹于一身。在传统语境中,师傅会即兴弹奏都塔尔(duttar)、热瓦甫(ravap)、艾捷克(ghejäk)、弹布尔(tämbur) 或萨塔尔(sattar)等任意一种弓弦或弹拨乐器,徒弟则操手鼓(dap)、萨巴依(sapayi)等打击乐器伴奏。过去,达斯坦艺人极受人们的爱戴,甚至成为民族智慧和文化的象征。达斯坦艺人肩负着将流行于民间人们喜闻乐见的那些故事重新演绎给听者的责任。面对群众的盛情邀请,达斯坦艺人往往一丝不苟地为他们演唱,讲述的每一个故事仿佛刚刚发生在他们身边,使听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通过故事的感染力,达斯坦演述对受众的价值观、审美观以及对生活、文化认识等各方面起到一定的引导作用。如今,虽然没有完全靠达斯坦演唱养家糊口的专职艺人,却有活形态的承载者,在民间受百姓的欢迎和尊敬,且在人们心中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如民间艺人西布力汗[①]为自己的达斯坦艺人这一身份倍感自豪,他曾经经历一次严重的交通事故而入院治疗,他回忆道:

  

  我那时被送到喀什市里的一家医院,几天昏迷不醒。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几十个乡亲围着我流泪,喊着要我挺住。乡亲们从那么老远到医院守候我,为我祝愿,使我也不禁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是达斯坦演唱艺人的身份让我得到大家的如此崇敬。[②]

  

  相比过去,现在达斯坦传承人普遍老龄化,几乎没有主动巡回演唱和卖艺糊口的艺人,达斯坦对年轻一代的吸引力也逐渐减退,达斯坦口头传统严重后继乏人。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间文艺家协会2015年的统计,在新疆被登记为达斯坦奇的维吾尔族民间艺人40余位。以阿克陶县为例,记录在案的达斯坦奇总共有15人。近年来,其中有的已经去世,还有的年老体弱,新老传承接替出现断层,达斯坦的传承青黄不接。

  

  “对史诗的接受也是史诗存在的基本因素。”[9]达斯坦演述实践中,受众是互动的另一个决定性元素,也是艺人创作和创新的动力所在,其存在直接影响达斯坦的演述与再创作。达斯坦演唱活动中,受众一般不受性别、年龄、家庭背景等因素的限制,凡是喜欢听达斯坦的百姓均可成为受众。而目前,受众也随着演唱活动的消失而流失。

  

  (二)演述语境的变化

  

  过去,维吾尔族达斯坦演述活动一般在晚秋至初春的农闲时节最为活跃。在左邻右舍家里轮流举行的麦西莱甫[③]活动是达斯坦得以完整呈现的主要空间。同时,达斯坦演唱是各乡村的巴扎日和茶馆说唱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此外,达斯坦艺人还应邀出现在婚礼、民族节日、游园等活动中。而这些活动中,由于听众和艺人都受到较大的时间限制,艺人不会演唱整篇达斯坦。除此之外,达斯坦艺人还会主动去热闹的街道、集市、广场表演,借此谋生。达斯坦艺人通宵达旦地演唱,听众蜂拥而来抢位欣赏的热闹场面是达斯坦演唱活动的日常画面。

  

  2007年,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以及柯尔克孜族民间达斯坦被列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8年,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民间达斯坦被列入我国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我国重点保护的民间传统口头文化遗产,这是对达斯坦独特的社会文化价值的肯定。此后,以国家为主导,地方政府和学者合力开启了保护工作。2007年至2016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间文艺家协会多次举办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和蒙古族民间艺人展示会和达斯坦培训班。各地文化部门制定传承人的相关标准,发放补助,鼓励艺人培养接班人;创造演述空间,让达斯坦有舞台展示。据笔者调查,疏附县达斯坦艺人每年要参与该县文体局组织的“百日广场文化活动”并演唱达斯坦,这成为达斯坦艺人最主要的演唱活动;阿克陶县文化馆组织民间艺人参加文化下乡演出活动,半年内艺人在多个乡镇巡演21场次,观众人次约达50 000人次。[④]

  

  尽管各地采取多方位保护措施,但相较过去,达斯坦文化传统的发展趋势仍不容乐观。“在相对应的文化空间当中,许多实物具有较强的关联性,一旦最为基础的乡村文化环境不复存在,在这些环境中产生的一系列诸如诗歌、说唱、舞蹈、传说、民间手工艺的传承人也势必无处可寻,而聚集于此的交易场所也会慢慢逝去。”[10]像过去“人们争先恐后学艺,争取做艺人的徒弟,艺人领着徒弟去婚礼、麦西莱甫等场所教艺,徒弟为此感到荣幸”的现象当下极为罕见。源远流长的达斯坦口头传统面临着艺人老龄化、后继乏人、听众流失等一系列问题,“古老”的说唱传统失去昔日魅力,与时代脱轨,日趋边缘化。

  

  (三)文本的变化及其时代性

  

  达斯坦之所以能够成为宝贵的文化遗产并长期活跃于民间,正在于它所承载的民俗事项、传达的文化精粹,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喜爱,是在于艺人与受众之间紧密的情感联系和文化认同。在达斯坦的演述实践中,艺人和受众成为直接影响达斯坦文本的主要因素。从个体而言,达斯坦演述艺人以个人已有记忆为立足点,不断积累经验,其感知和思考会成为自我认同的基础。从集体角度看,达斯坦作为人民群众共同创造的精神财富,经历代代艺人的加工和精炼,凝聚着人们共同的精神需求,蕴含着集体智慧和知识。

  

  达斯坦讲述的或是人们身边的日常故事或是遥远的传说,有的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典故,还有的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如前文所述,艺人作为互动主体,会有意识地将达斯坦的“大脑文本”与现代社会相契合,使之能够备受群众所接受、喜欢。因此,达斯坦的文本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传承与创新的关系中,不断得以更新与创作的。比如,《玉素甫与艾合买提》较古老的版本中,有关战争的情节占多数,从流传下来的各种手抄本来看,其中有许多讽刺、贬低外地人的情节和语词。而现在,经几代艺人巧妙的加工和转换,类似语句或情节已经明显淡化或消失,逐步契合时代精神和人民群众的“三观”。如西布力汗面对普通农民演唱时,他会有意降低主人公的身份,仿佛他们也是跟听众一样,是农民的一员。在达斯坦结尾,他甚至会使主人公回到自己的故土,将带来的物品分给百姓,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出世当苦行者。

  

  我们只是乡巴佬,住惯了荒凉的土屋,那里有我们的父老乡亲,那里才是我们的乐园。[⑤]

  

  艺人改编的故事结局与这部达斯坦的其他诸多版本有明显出入。这是艺人为了使达斯坦主人公更贴近他眼前听众有意而为。其他诸多版本则以主人公凯旋并继续掌权安度余年为结尾。尽管达斯坦文本可以不断被创作,然而受达斯坦篇幅、艺人创造能力、现代媒体的掌握程度等诸多因素的限制,其被再创作往往阈限于艺人最熟悉的一些篇章,而达斯坦内容很难得以彻首彻尾地整篇改编,只靠若干高龄艺人很难实现对达斯坦文本的全面更新。

  

  达斯坦优美曲调和动听的故事,娱乐群众的同时,还传授了生活经验和社会伦理道德,文本也不断地被更新,注入反映时代精神的新内容,抒发感情、陶冶情操,美育、感化受众。如《拉碧耶与赛丁》《塔依尔与左赫拉》《艾里甫与赛乃姆》等爱情达斯坦,揭露控诉封建礼教、包办婚姻的冷酷和不合理,歌颂忠诚和自由的爱情。达斯坦中呈现的民族互助互鉴互利的思想理念,爱家乡、爱自然、爱生活、爱社会的博爱精神和共建和谐美好家园的诸多优良品德仍可为今日借鉴。

  

  维吾尔族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的渊源关系密切,互文性很强。识字的达斯坦艺人还常常阅读现代作家诗歌作品并从中寻找灵感,改词配曲,歌颂新社会和美好生活。著名诗人纳瓦依《五卷诗》中的许多作品深受口头叙事传统的滋养,又从书面欣赏回归口头实践。在麦西莱甫活动中,许多民间弹唱歌手都喜欢演唱《帕尔哈德与西林》的片段。一些民间弹唱艺人在开始达斯坦叙事诗演唱之前,用《福乐智慧》中的诗句教育年轻人远离恶行。现代信息手段的增强,使民间弹唱艺人获取新知识的渠道不断拓宽。他们捕捉到主流媒体的关注点,将之融入说唱实践中去。这拉近了艺人的演唱活动与现实需求之间的距离,而且借助维吾尔族古典文化遗产本身的思想性,他们的演唱内容也得到升华。[2]

  

  总之,达斯坦口头传统的传承人、受众、传承场域正迅速缩小,演述活动亦在悄悄退出人们的日常生活,讲述“过去的过去”的故事也日趋被人遗忘,在民间活形态流传千百年的这一宝贵文化遗产渐渐销声匿迹之际,重构达斯坦文化空间使其“创新性发展”与“创造性转化”愈显紧迫。

  

  三、激活当下的生命力: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代活态呈现和民族集体记忆的重要载体。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延续历史文脉、坚定文化自信的必然要求。” [11]达斯坦的生命力既在于它承载了群众的集体智慧和文化,同时也在于它适应受众的需要而创造性转化,与现代衔接。在社会转型与变迁中,民间文学的意义和价值没有得到应有的彰显,这是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都面临的普遍问题。[12]当下,党中央高度重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强盛,总是以文化兴盛为支撑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以中华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 [13]党的十八大以来,保护和传承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更大程度上激发了达斯坦在内的优秀口头传统文化的生命力,为其保护、重构注入了新鲜血液,提供了全方位的政策引导,为口头传统重新焕发生机活力带来了新契机。

  

  与此同时,达斯坦口头传统千百年来口耳相传于我国西部多个民族当中,迄今保持着活态传唱,成为文化精粹的载体。在传统社会,达斯坦具有娱乐、教育、传授知识、排解心理压力、普及社会行为准则等诸多不可替代的价值和功能。在现代社会,其潜在的社会功能仍可有效利用。达斯坦传统文化在当代语境中的再现,会给文学、语言学、社会学以及音乐、影视等诸多领域提供宝贵的参考资源和创作灵感,成为我国各民族文化交流交融互鉴实践的有利因素。然而,目前人们的传统娱乐活动被各种媒体娱乐方式所取代,传承困境成为摆在所有口头传统面前的普遍挑战。

  

  在达斯坦的创新性发展实践中,可以借鉴我国其他口头传统成功转化的经验[⑥],使达斯坦传统文化积极与旅游、文化创意、影视、互联网等诸多相关产业有效结合,进而增强达斯坦当下的生命力。如将达斯坦与旅游结合起来,可以抽取达斯坦中与旅游景区相关的内容,在旅游的讲解和宣传等相关环节中有效运用,展现达斯坦口头传统的文化精粹和特质的同时,给旅游业增添活力;也可以利用达斯坦艺人的口头演述技能,通过现场表演、与游客的面对面交流等方式,让游客获得独特的旅游体验,同时还能鼓励艺人拓展潜力和调动能动性。

  

  达斯坦丰富的故事情节同样可以通过影视领域的迁移和创新性发展焕发生机。达斯坦内容丰富,具有大量可开发的优秀元素,很多弘扬积极正确的人生观、爱国主义精神的经典主题,可通过影视产业呈现给群众。如前所述,达斯坦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改编为戏剧,至今却只有若干部爱情达斯坦被搬上舞台,这对达斯坦数以百计的蕴藏量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因此,达斯坦的传承需要加强转化,加强与影视产业的结合。

  

  进入网络信息时代之后,口头传统文化依附于新兴媒体的重述与重构在当代社会中十分常见。达斯坦口头传统可以与互联网等新兴媒体结合,从而实现传播途径的多元化。近年来,随着新疆各地乡村经济的发展和新媒体新技术在农村的广泛普及,包括达斯坦在内的传统民间艺术与互联网相结合,表现出“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新趋势。例如,长期仅流布在和田地区维吾尔族民间的古老民歌《古丽赛迪汗》,由维吾尔族、蒙古族、汉族等不同民族组成的现代乐队团体改编,打破传统传播方式的时空限制,通过电视节目传播到全国各地,受到了全国听众的高度欢迎。同时,还有个别民间艺人若干年前的演唱视频重新得以在微信、抖音等网络社交平台广泛转发,受到广大网民的“点赞”。近几年民间达斯坦的传承也出现了类似的现象,达斯坦演述短视频通过互联网平台重新展现在现代观众面前,获得很高的点击量。这些现象体现了达斯坦的传承从过去的“自发性”向当下的“自觉性”转变和当代传承的多元化倾向。

  

  在当代社会各种新语境中的转化和重构,使达斯坦具有了不同的内容和形式,并被赐予了新的功能和意义。[14]“从口头、文字、印刷阶段到数字媒介,现代传播打破了传统的线性传播模式,突破时空界线,民间文艺也在融媒体语境下发生着内涵和外延的延伸。”[15]在社会转型、传统变迁的时代,赐予濒危的达斯坦文化传统以新的时代精神,契合人民群众的需求,适当进行开发与创新,展现其应有的社会功能和文化价值,使之为我国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全面推进发挥积极作用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

  

  四、结 语

  

  达斯坦是我国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以及塔吉克族等多个民族共享的优秀的口头传统文化,其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就传承现状而言,达斯坦正面临着演述艺人老龄化、受众流失、演述空间缩小、文本与时代脱节等一系列问题,与我国其他口头传统一样濒临失传。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高度重视,为我国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与创新性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16]达斯坦作为我国多个民族共享的文化资源,根植于民间文化的沃土,其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性和时代作用也日益凸显。

  

  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践中,在强调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代语境下,深刻认识达斯坦口头传统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价值与作用,对于传承与弘扬民族文化、坚定中华文化自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意义。纵观达斯坦千百年的传承实践,不难发现,口头达斯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更不是原封不动的重复叙事,达斯坦讲述的并非全是遥远的过去,反而其在自己的发展实践中不断融合时代精神,集萃了不同时期的观念,从而符合人们不断提高的审美需求。达斯坦的“与时俱进”不仅是当代人审美的需求,更是文化与社会协同发展的需要,也是达斯坦传统在其漫长的口头流传实践中总结的生存经验。

  

  从达斯坦的传承主体来看,艺人对受众的价值观、审美观以及对文学、文化的认识等诸多方面起到了引导作用。达斯坦艺人的创编和创新使达斯坦口头传统有了新鲜活力和创造力。从达斯坦的叙事内容来看,达斯坦反映了社会文化、生活习俗,凝聚着人们的生产生活经验和集体智慧,彰显了爱情、友谊、互助互爱的精神,赞美善良、孝敬、勤劳,批判了无知、懒惰、卑劣行为。达斯坦中体现的人们对美好和谐生活的愿望和爱国主义精神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宝贵的文化资源,在当今社会仍可发挥作用。

  

  达斯坦的创新性发展实践中,可使其与旅游、文化创意、影视、互联网等诸多相关产业有效结合,激发其生命力和文化创造力,实现传承的多元化。充分挖掘达斯坦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可作为的文化功能,使其得到传统性和时代性的和谐相融,进而唱好新时代的乡村故事是学者的责任所在,也是达斯坦文化当代延续的意义所在。相关地区和部门进一步深入了解达斯坦文化,促进其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有利于乡村的全面振兴和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构筑。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维吾尔族民间达斯坦的口头诗学研究”(批准号:16CZW065)。

  

  作者简介:吐孙阿依吐拉克(1983~ ),女,维吾尔族,新疆喀什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登峰战略优势学科建设项目“中国史诗学”团队成员,博士,研究方向为民间文学与文化。

 

 

本文初刊于《百色学院学报》2022年第4期,文中注释和参考文献从略,详见原刊。

  

文章来源:《百色学院学报》202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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