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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永仙]傣族的“史诗歌手”章哈:师承、演述与发展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22-07-31  作者:屈永仙

  摘 要:傣族史诗、叙事长诗的演述者有两类,即完全脱稿的口头演述者和手持抄本的吟诵者,其中前者是真正口头诗学意义上的“史诗歌手”。章哈正是傣族名副其实的史诗歌手,是傣泐支系专有的口头艺人。章哈有传统的师承模式,男女章哈因接受教育的机会不等,所以他们的习得过程有所不同。章哈一生可以拜多个师傅,其师承模式呈现出一种网状结构,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在演述中即兴创作,以及和受众互动是章哈的基本技能,他们既是表演者,又是创作者。当前,章哈迎来了良好的复兴机遇。

  

  关键词:史诗歌手;章哈;口头传统;史诗演述

  

 

  “在文字和书写广为流通成为一种大众化的知识记忆和传播手段之前,人类知识和文明的记忆及传播主要靠口耳相传。”[1]在这个“前文字”时代中,歌手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佛教传入傣族地区后傣族先民创造并开始使用文字,但是绝大部分历史文化仍靠口头传承。口头诗歌是文字流通之前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期傣族民众记忆、传播知识和历史文化的主要手段。而“章哈”(也称为“赞哈”)正是名副其实的“故事歌手”,他们走村串寨,将优美的诗歌传到广大民众之中。他们是傣族历史上重要的知识传播者和传承者,对傣族文学的繁荣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史诗歌手,也称“故事歌手”“说唱艺人”,都是借助合辙押韵朗朗上口的韵体诗歌作为记忆的法门来叙述、演述故事的人。正如藏族有《格萨尔》的说唱艺人“仲巴”(或“仲肯”),蒙古族有《江格尔》的故事歌手“江格尔奇”,柯尔克孜族有《玛纳斯》的史诗歌手“玛纳斯奇”,傣族则有“章哈”,意思是歌唱的能者、艺人、师傅。他们都是史诗的演述者、传播者和创作者。一个合格的章哈应该满足三个基本条件:一是能够完全脱稿地口头演述长篇诗歌;二是能够根据现场情况即兴创作;三是能够独立表演,灵活应对受众的反馈并与之互动。简言之,“他们是在不借助写的前提下传播和创作诗歌的人。”[2]章哈的演述有独唱、对唱和合唱三种方式,但是在仪式中演述长诗时以对唱形式居多,时间短则两三个小时,长则通宵达旦。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在德宏、孟连、临沧、保山等其他傣族地区皆有史诗、长篇叙事诗流传,也有称呼不尽相同的佛经演述人和歌手,但是基于前人资料和实地调查来看,只有傣泐支系才有“章哈”,他们属于口头诗学意义上的“史诗歌手”。目前在傣泐支系以外并未发现有能够完全脱稿口头演述史诗、叙事长诗的歌手。可以说,“章哈”是傣泐支系的文化符号之一,随着傣泐南迁到东南亚地区,章哈文化也传到了各地。老挝北部和泰国北部均有泰泐歌手,他们称之为“哈泐”(Khap Lue),即“泐人的歌手”。

  

  下文根据笔者在西双版纳以及缅、泰、老三国的北部地区所做的一些田野考察,探讨章哈的学艺过程和师承模式,他们在演述过程中的即兴创作与互动能力,以及国内外章哈的发展趋势。

  

  一、章哈的习得与师承

  

  傣族章哈有男有女,他们通常会同台对唱,一问一答共同演述一部完整的史诗。在传统的傣族社会中,男童有入佛为僧的习俗,他们因此在佛寺中学得傣文和其他知识;而傣族女性则没有入寺学习的机会。在章哈的成长之路上,打好傣文基础然后通过背诵诗歌文本掌握越来越多的篇目是普遍方式。尽管章哈必须是脱稿演述,但歌本是他们习得之路上的一个重要“拐杖”。诸多案例表明,男章哈和女章哈具有不一样的社会资源和文化基础,其习得之路往往是“男易女难”。

  

  西双版纳在历史上与中原长期隔绝,受到汉文化的影响相对较小,聚居于此的傣族大多数没有姓氏。男子名一般称为“岩XX”,女子名则称为“玉XX”,这好比汉语中的“XX君”和“XX姬”,“岩”和“玉”绝非姓氏。笔者采访过许多章哈,他们的名字有较高的重复度。基于此,本文将如实记录其姓名,但会舍去其他涉及个人隐私的信息。

  

  (一)男章哈的习得——以岩拉为例

  

  岩拉是能够演述创世史诗《捧尚罗》的男章哈之一。他生于1963年,家在西双版纳勐海县勐遮镇。岩拉所在的村子居民并非世代居住于此,而是从玉溪迁下来的傣雅支系,由于和周边的傣泐支系长期共处,彼此通婚往来紧密,久而久之就融入了傣泐支系,喜欢听章哈唱歌,并且有不少人也成了章哈。

  

  为什么选择成为一名章哈呢?岩拉回答说“是为了赚钱”。在西双版纳,民间歌手早已经发展成一种职业,章哈们以演唱获得主要的经济收入。岩拉小时候家里很穷,他学过新傣文,也读过几年小学,认识一些汉字。22岁时他才开始学习章哈演唱,最初是跟邻村的一位名叫岩才达留的老章哈学,后来又跟他的大姐夫岩拉罗学习。成为合格的章哈后,岩拉边学边唱,在实践中成长很快。他曾经到过勐罕、勐阿、勐宋等地与其他章哈对唱,有的还成了良师益友,其中一位就是勐罕的老章哈岩罕罗。如今,岩拉已是一位资深的中年章哈,他有着20多年的演唱经验。至今依然受民众欢迎,经常被附近的村民邀请去在一些仪式上演唱,包括升和尚、贺新房、婚礼等活动。他最远曾去过缅甸的勐勇、勐哏、勐养等地演唱,听众主要是那些跨境而居的傣泐人。

  

  岩拉代表了大多数章哈的水平,虽不是顶尖的“章哈勐”,但他所掌握的篇目足够应付日常仪式所需。在婚礼上唱与姻缘、人类起源相关的《布桑该》;上新房仪式上唱与房屋起源相关的《帕雅桑木底》《贺新房歌》;在祭祀寨神、勐神时唱《捧尚罗》(神创世)以及地方历史传说。此外,他比较熟悉的篇目有《维先达腊》《西塔》(悉达多)《嘎迫》(白乌鸦)等佛经故事,这些都是仪式演述中的热门篇目。岩拉较少演述《兰嘎西贺》《召树屯》《相勐》等这些史诗,他解释说一方面它们与日常仪式没太多联系;另一方面,这几部史诗内容宏大,一般的章哈不能驾驭。此外,有老章哈解释,《兰嘎西贺》具有某种神秘力量,村民不能随意将它拿回家中诵读,传说这将会招致火灾。总之,与仪式关联不大的诗篇被演述的几率很低,这些冷门的篇目需要专门的演唱培训。如今,西双版纳州文化馆不定期组织章哈培训,演唱曲目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召树屯与喃木诺娜》等。

  

  在章哈们的心目中,创世史诗《捧尚罗》具有重要的地位,它涉及开天辟地、诸神诞生、人类与万物起源等许多神话。一方面,该史诗内容古老而丰富,深受老年受众的欢迎;另外一方面,该史诗含有许多历史文化知识,章哈们在赛唱过程中常提出相关的问题来考验对方的演述能力和知识储备。因此,资深的章哈几乎人手一本《捧尚罗》。岩拉手中也有《捧尚罗》手抄本,是从他姐夫岩拉罗那里誊抄来的。原来的版本是老傣文抄写,为了让更多的年轻章哈可以看懂,岩拉罗将老傣文转写成了新傣文。岩拉将抄本带回来后靠自学,逐段背诵直到全部记住。当他受邀去上新房仪式演述的时候,通常会唱到这部史诗,许多老年人会听得津津有味。岩拉回忆,1998年他到曼勒莱唱《捧尚罗》,那时候与他对歌的是水平较高的女章哈玉轰。他们唱了一整夜,当时几乎全村的村民都来听,屋里坐满了人。

  

  如今也有一些章哈来向岩拉拜师,其中两个男章哈就在本寨,两个来自勐遮镇,还有两个女章哈是勐混人。这几个徒弟年纪都已30多岁,都能上场演唱,在当地已经有一定的知名度。有时徒弟们应邀去演唱,岩拉会前往捧场,如果他们唱错了或者忘记歌词了,他会认真地指正。当他应邀到勐养、勐勇等地演唱时也会带上某个徒弟,有时候徒弟还可以唱若干片段。这不仅是徒弟见习的机会,也是他们积攒人气的过程。岩拉表示,章哈基本都是零门槛收徒,凡是想跟他学章哈的人都可以跟他拜师。如果学徒基础不好,那他会先教他们练习基本功,包括识傣文、背歌词和练习章哈调等。如果学徒已经是一位章哈,届时他会将自己手中的唱本分段抄写给他们自己去琢磨练习。

  

  除了岩拉之外,笔者还访谈过勐腊、勐龙、勐海等地的章哈,如岩帕、岩三布歪、岩邦等等,他们学成章哈的经历与岩拉大同小异。受访的男章哈几乎都懂傣文,年长的懂老傣文居多。他们大多是在佛寺里学到了傣文,少数是在学校里学的。总体来说,男章哈有先天的优势。另外,男章哈更容易获得支持和理解,家人大多能包容他们在农忙时的缺席,妻子能体谅丈夫外出挣钱无法尽家庭责任的难处。

  

  (二)女章哈的习得——以玉旺叫为例

  

  西双版纳傣族全民信仰南传佛教,但是女性不能入寺为尼。[①]因此,若她们要想成为一名女章哈,最好先跟家中男长辈学习傣文,有的跟师傅学,极少部分女章哈是文盲,全靠记忆力。

  

  玉旺叫是知名度中等的章哈,是绝大部分女章哈的代表之一。她生于1970年,家在西双版纳勐海县勐遮镇。章哈是她一生的事业,她从小就爱唱歌,早在12岁那年就开始跟随本寨的老章哈岩龙学习。结婚后因为丈夫的反对加上家务繁重,她就没有出去唱歌了。后来她离了婚,孩子也已长大成人,于是她再次一心扑在章哈演唱上。她说从2000年后她发现章哈人数越来越少,她希望能将章哈文化传承下去。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她还重新去拜了几个师傅,其中一个是勐海县的岩帕(省级传承人)。如今,她已在勐遮附近小有名气,也获得了村民们的认可。

  

  玉旺叫称自己拜过三位师父。第一位是她的启蒙老师岩龙,他把歌词写在黑板上教她,让她识傣文,认识唱词的韵律和句式,学会章哈曲调。第二位师父她称之为罕燕大爹,那时她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章哈了,她从他那里学过几首曲目。第三位是岩帕,他主要教玉旺叫如何用恰当的形容词润色出优美的诗句。她认为自己水平有限,多拜师傅就能多获得一些抄本,多学一些新歌曲。因此,玉旺叫也将岩拉视作自己的师傅,因为他抄给了她一份《捧尚罗》,这是她一直想学习的史诗。她以前常听老章哈们唱《捧尚罗》这部古老的歌,但凡祭寨神勐神,或者贺新房时老人们都爱听这个叙事。自从岩拉把唱本给了她一份后,她就废寝忘食在家里背诵、练习演唱。

  

  与其他章哈一样玉旺叫会唱的歌大多是仪式上常用的篇目。贺新房时她能唱《帕雅桑木底》,升和尚仪式上她能唱《维先达腊》《西塔》,如今她也能唱《捧尚罗》《布桑该》了。她每次受邀去演述的时候,村民们会自己抬着小凳子前来听歌,其中大部分是老年人。如果她唱对了,听众们就纷纷表扬她,唱错则会引发低声议论或笑声,听众是章哈传统的检验者和监督者。玉旺叫说她几乎唱遍了勐遮镇附近的村寨,但她至今还没有收到徒弟。她希望能有人来跟她学章哈,她将会认真教学。可惜现在大部分傣族年轻人对章哈文化并不感兴趣,也听不懂内容。

  

  女章哈比男章哈承受了更多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除了玉旺叫,笔者也采访了若干女章哈,如勐遮的玉章、玉叫、玉燕等,她们的命运与玉旺叫有相似之处。她们年轻时具有唱歌的天分,心中对章哈充满向往和热爱,因此拜师学艺入了这行。等到成家后她们必须在歌唱事业和家庭之间权衡和选择,可想而知大部分人放弃了歌手职业,回归了平静的农妇生活。因此,能够坚持唱歌到中年的女章哈人数很少。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章哈的习得基本是这样的轨迹:在日常生活中聆听和了解章哈并热爱章哈文化,然后拜师学习打基础,包括学傣文、曲调和韵律,背诵和练习演唱短篇、中篇、长篇曲目。他们对章哈传统的耳濡目染和日积月累,量变引起质变最后可以独立演唱。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学傣文并非必要条件。历史上不乏文盲章哈,他们可凭强大的记忆力来演述史诗。解放前有一些女章哈双目失明,她们通过拜师求教,博闻强记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歌手。如今,绝大部分人在初学阶段仍然是依赖文字和歌本的。拜师学习可以发生在任何阶段,有的从零基础时就拜了师傅,有的能独立演唱了才拜师。最重要的是夯实基本功,包括学会诗歌韵律和章哈曲调,学会聆听笛声[②]并与之配合。学习的过程中需要跟随师父见习,参与小范围内的片段式演述,并从中学习师傅处理突发情况、即兴创编以及和受众互动的技巧。当他(她)在公开的场合演唱并获得越来越多的认可后,邀请函也会纷至沓来,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章哈了。

  

  如此看来,学习章哈是零门槛或者门槛极低,一部分人可以拜师学习,一部分人全靠自学掌握。一是因为章哈曲调简单易学,可以通过聆听和模仿来学得,同时有抄本作为辅助的工具;二是凭个人对章哈文化的热爱自愿学习。总之,坚持练习就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章哈,习得过程简单且可操作性强。

  

  (三)章哈的师承模式

  

  章哈有一定的拜师礼,傣语称“胆夯”。拜师当天,徒弟准备一只鸡、几个鸡蛋、两斤肉、3斤酒、帕阶囡(手工制作的绵手帕)、8根腊条和人民币(近几年为300元)前往师傅家中奉礼。如果师傅收下,师徒关系就正式确立了。出师时也要举行结业仪式,傣语称为“波夯”。章哈一生中可拜多个师傅,他们既是师徒也像是朋友。以岩拉为例,他的师承是:岩拉罗、岩罕罗——>岩拉——>岩山囡,岩温罕,玉罕,玉应香。在他的不同生命阶段拜了不同师傅,他们是师承关系的上一层,岩拉下面收有四个徒弟,可以看做师承关系的下一层。绝大部分章哈的师承符合这种情况,他们既向多位师傅学习,又教授若干学徒。资深的章哈可以收几十位学徒,例如,”从20世纪80年代起,景洪市两个著名的老章哈——勐罕镇曼岭村的波双和景哈乡景哈村的岩罕罗,主动承担起教授学生的义务,分别教了40余名学生”。[3]149

  

  在“非遗”之前,章哈行内有自己的评级制度。一个勐的行政首领叫“召勐”(土司),被封为“章哈勐”的人就算是全勐章哈的首领。勐腊县勐捧镇勐哈村的康朗屯(1939年生)就是一个“章哈勐”,在1961年他就已经获得了这个称号,可谓远近闻名。除了西双版纳各地傣族,老挝北部的一些傣泐也纷纷来邀请他去演唱。笔者于2012年8月访谈了他(那时73岁),他家传统的木楼廊上挂着许多绵纸抄本,大部分是歌本和佛经故事的“母本”,空闲时他常在阁楼上抄写副本,用来送给自己的徒弟或者出售给需要的人。那时他已收了30多个徒弟,男女均有,大部分徒弟是已经可以独立演唱的章哈。徒弟们来到他家里学习,他会将创作好的歌篇给他们带回去自学。有不会拿音、不懂意思的地方下次再来问他。逢年过节徒弟们会不约而同前来拜谢师傅,有的带一些礼品答谢,有的则将他们在演唱获得的酬金分给师傅。

  

  傣族章哈在2006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目,此后一些资深的老章哈逐渐被认定为章哈传承人。目前国家级传承人有康朗屯、玉光,省级传承人有岩帕、岩罕罗、波双、波旺优、依香、玉涛坎。[4]314-315其中,岩帕是勐海人,他生于1939年,18岁开始唱歌。到了1976年,也就是他37岁时开始收徒,截止笔者采访时他已经收了74个徒弟了。这些徒弟来自西双版纳各个地方,年龄小的有八岁,年长的有40多岁。岩帕家门口挂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傣族章哈演唱传习所”牌子,堂屋内铺着几个简单的垫褥,家近的学徒可随时来找师傅学歌,家远的可短住几日专心学习。岩帕说那些有傣文基础的人学得比较快,有的从入门到出师仅需两个月。没有傣文基础的需要先教傣文,然后写一些简短的句子让他带回练习,等学好了再来师傅家里背诵和试唱。师傅听后发表一些指导意见,再抄一些合适的曲目给他带回去继续练,如此循序渐进。

  

  在演唱实践中章哈能够迅速提高自己的能力。笔者访谈岩帕的时候,正遇到一个勐遮来的徒弟(当时39岁),因他在赛唱中答不出对方的歌,于是当晚紧急跑来请教,第二天一早他拿着师傅给的两首曲子又赶回去了。岩帕的大多数徒弟每次来都会带着一些具体的要求和疑问,他了解具体情况后会给他们带回一些新歌稿,自己不断练习直至完全背诵。可见,这种师傅类似于研究生的“导师”。有时师傅和学徒就是赛唱中结识的对手,所谓“不打不相识”,败下阵的一方心甘情愿向对方拜师学习,最后形成了良师益友的关系。岩帕曾经去过许多地方演唱,除了西双版纳各勐,也到老挝孟新等傣泐的聚居区。游唱四方的章哈,一方面可以在旅途中开阔自己的视野,增长地方人文知识,吸收沿途的有趣叙事,这些内容都可以编入他的歌中;另一方面,章哈也需要在赛唱中寻觅知音,淬炼出优美的诗句,不断增长自己的唱功。

  

  笔者试着构建章哈的师承模式。大多数曲艺的师承都是树状结构的,通常追求一脉相承和开枝散叶的宗旨。因此,不同的师承之间具有排他性,这是门派之间的自我保护。这种师承模式与中原文化的宗族观念相符合,体现了一种香火传承的理念。相对来看,傣族的章哈传承呈现出一种网状结构,某个节点代表一位章哈,他上面有多个线条链接到不同的点,这些点是他的师傅们;他的下面也可以分散出几条线链接到其他点,他们则是徒弟,同时徒弟也可能是同门,他们有共同的师傅。因此,章哈的师承模式是一种不规则的网状模式。如果将这种结构放大,很可能会得到一个类球体,历时性和共时性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总之,章哈的师承关系不具有排他性,而含有强烈的内聚力。

  

  这种师承模式与傣族的扁平化家庭网络结构是相符合的。首先,正如西双版纳傣族大多没有姓氏一样,民间社会是没有宗族观念的。傣泐人死后通常采取火葬,就连骨灰都不会拿回家摆放,家中也并没有祖先牌位。人们相信死者的灵魂会统一汇入祖先众神,逢年过节子女会到佛寺为已故父母滴水祈福,也有在房屋神柱[③]那里供上一些食物。每人只需负责为父母祭祀,三四代后就不记得其祖先了。其次,傣泐人普遍有入赘婚俗,婚后男子到女方家居住一段时间,两三年后或自立门户或回到男方家。在这样的家庭制度和婚俗中,西双版纳傣族并没有形成汉文化中那样浓厚的宗族文化。此外,西双版纳是一种均质化的农耕社会,形成了封闭但却自洽的圆环结构,这样的社会具有较强的内部稳定性。

文章来源:《百色学院学报》202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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