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凉山诗人的一次聚会上,大家赞不绝口地传阅着一组诗。我不以为然地接过来一看,只见一首《彼此的鸟》写道:“一只小鸟/背着天空飞翔”,心里禁不住暗叫了一声。其实是一只小鸟在天空里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然而,让这只小鸟“背着”天空飞,就不是大家都能想得出来的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妄想?诗里一小一大形成的巨大反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使这只“鸟”同我们常见的鸟区别开来,深深地抓住了我的心,让我震撼。我说这是哪个鸟人写的啊?诗人们都把目光转向一个角落。我在那个角落看到了曹翔。他一言不发,默默地坐着,就像一块石头丢在那里,都快要被人遗忘了。也许他从我眼里看到了一丝什么,解释似的说是乱写着玩的。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耳朵。其实,我虽说是望着他,眼里浮现的却是十多年前那个稚嫩而白净的他。那时,我的这位同学爱戴一顶军帽,穿一件草绿色的军衣,裤子则是一条将鞋子整个遮盖住的“喇叭裤”。他喜欢练武术,有时还将肚子鼓起来,让我等打几下。他不仅抽烟、喝酒,还谈恋爱。我们班在学校里名声不是很好,让很多老师头疼,班主任就换了两个,老师们恨不得希望我们早点毕业。这多少与他和其他几位比较闹腾的同学不无关系。高考时他落榜是自然的事。之后,他先是搞个体开辆大货车拉木料,后来进出过几个单位,泸沽湖畔他测设的那段公路还在那里弯曲着。他在读着生活这部大书的同时读了无数的中外名著,还写出了让我吃惊的诗。这是我一点也没有想到的。眼前这张古铜色的脸叠印在十多年前的那张脸上时,我不得不惊叹生活的捉摸不定。知情人告诉我,他默默地写了十多年的诗,是诗坛上的“地下工作者”。
在大家的鼓励下,他开始向外投稿。首先在《丽江日报》副刊推出了一组组诗,后来在《滇池》《生活新报》《云南日报》《边疆文学》,继而在《绿风》《星星》《文艺报》《民族文学》《诗刊》等众多国内刊物推出了一组组力作,还在《诗刊》社举办的诗歌比赛中获奖,并且加入了云南省作家协会,成为“小凉山诗人群”的骨干作者之一。
曹翔的诗大部分是写给他的故乡泸沽湖的。即便有的作品不是专门写给他生命和爱他的湖的,但从他的诗里也能折射出这个生长在藏传佛教、普米族韩规教、摩梭人达巴教等诸多教派和谐共存的“女儿国”的诗人,对外部世界的特殊感受和领悟。在看惯了那些除了语言还是语言,最终也不知所云的诗后,看到“从此以后/我一刻也没有飞离过/含在您眼里的天空”(《母亲》)这样的诗句,我真的很感动。而读到“我多么想握住/那失去锋刃的弯月/在远山溪流的磨刀石上/磨出一片/闪着泪花的星星”(《 闪着泪花的星星》)这样明显打着童年记忆,虚实巧妙结合的诗句,我简直以为是神来之笔了。而这样精美的诗句在曹翔的诗集《家乡的泸沽湖》中随处可见。
曹翔出生在神秘的泸沽湖。泸沽湖畔的洛水村世代居住着普米族和摩梭人。泸沽湖就是普米摩梭友谊的结晶。洛水上村被称为普米村,下村则称为摩梭村。实际上,普米村也有摩梭人,摩梭村也有普米人。由于摩梭人以其独特的婚姻习俗闻名于世,随着旅游业的不断发展,为了迎合游客,接待中很多普米人也说自己是摩梭人。整个洛水上村,家里还讲普米语的也只有三四户了。作为洛水上村的普米族诗人,曹翔面临着母语飞速从身边消失的尴尬境遇,面临着故土越来越被打造成旅游景点的难题。这种隐痛在他的诗里有充分的表现,有的连标题也那么直截了当,如《受伤的故乡》等。作为诗人能有这样的思考和表现,无疑是可贵的。
泸沽湖人杰地灵,这里曾经诞生过闻名于世的西藏哲蚌寺甘丹七珠五世——洛桑益世活佛,现在,又出现了曹翔这样一位颇具特色的普米族诗人。这是值得庆贺的。我以为洛桑益世活佛的诞生和诗人曹翔的诞生是泸沽湖畔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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