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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少数民族作家的十年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0-02-01  作者:王婧姝


艾傈木诺,德昂族

曹翔,普米族



罗荣芬,独龙族

  说到文学,不能不说作家。2009年,在庆祝新中国成立60年的氛围中,鲁迅文学院迎来了来自全国各地55个少数民族的作家。在经历了为期数月的培训后,如今,吸收了新的营养,获得了新的感悟的他们,已经回到养育自己的一方沃土,继续从事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回想这10年的光景,对于这些少数民族作家来说,文学创作占据了他们的生活,同样,他们的创作也改写了少数民族文学的历史。

  艾傈木诺,德昂族

  进入超越民族和地域的表达

  1970年,艾傈木诺出生在一个由两个民族组成的家庭里,父亲是傈僳族,母亲是德昂族。在那个年代,德昂族青年男女是不得与外族通婚的。艾傈木诺母亲的大胆行为使外婆与母亲脱离了亲情关系,至今母亲离开故土40多年未曾回去过。上中学前,艾傈木诺一直使用傈僳族身份,后来母亲给她改成了德昂族,这也许是母亲想念故乡的缘故吧。

  在艾傈木诺的成长经历中,金沙江畔的一个古老傈僳村庄尤为重要,成为她后来诗歌创作不竭的源泉。10岁前,艾傈木诺跟随母亲居住在父亲的老家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中甸县格兰巴迪村。艾傈木诺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天晚上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全家人围坐在木炕的火塘旁,熊熊的火光映红了每一张脸,土罐烤茶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屋子,婶娘蒸的沙沙饭泛出玉米的金黄,火塘三角架上煮着一大锅洋芋,一人一大碗沙沙饭,就着洋芋和烤茶吃得有滋有味。晚饭后,艾傈木诺就倚在爷爷的松木枕头上,听从寺庙还俗的三叔讲故事,他的很多故事都跟佛教有关。夏天的夜晚,艾傈木诺还常常溜出家门,躲在屋后的核桃树下偷听堂哥农布和对面山寨的姑娘对唱情歌。月亮下的核桃树影在夜风里摇曳,对面山寨姑娘的情歌顺着夜风飘过来,飘进青春萌动的农布心里,也飘进艾傈木诺小小的耳朵里,她依稀记得那些歌词:

  小小火柴,四方盒上四个角, 阿妹是白胖柴身,哥是妹脚底火药……

  他们的情歌有很多,唱三天三夜也不会重复一句,艾傈木诺小小的脑瓜一直记着这些动人心弦的歌词,这些歌词成了她与文学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工作以后,艾傈木诺有时写写小诗,有时写写随笔,但多数时间还是重复着简单的生活。然而2000年,艾傈木诺的生活发生了变化。那一年,她遭遇了婚变,带着女儿又重复起她童年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由于没有房子,艾傈木诺一次次搬家、安家。在这样低落的日子里,艾傈木诺开始写一些自怨自艾的心情文字,她整个人以及全部创作几乎沦陷在这次失败的婚姻中。

  还好,艾傈木诺接触到了新鲜的事物——网络,并因网络结识了诸多诗友。她开始读译著诗歌,并挤出时间到德昂乡村贴近母土,从德昂族民间艺人口头传诵的民间故事、民歌、叙事长诗的简洁和纯朴里汲取营养。

  而后的10年里,艾傈木诺孤身一人,在工作之余几乎走遍了所有的德昂村寨,并多次采访缅甸的德昂族,做了大量的田野调查,收集整理了德昂族民间艺人口头传诵的民间故事、民歌、叙事长诗等宝贵资料,并为以后的创作积累了第一手的丰厚素材。比如,她曾以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每个德昂山寨为题,一个村寨创作了一首诗:南桑、楚东瓜、白鹭头、茶叶菁、香菜塘……

  艾傈木诺的诗集《以我命名》记载了10年来她的创作历程。诗集由“以我命名”、“蝴蝶蝙跹”、“苇花茫茫”3卷组成。第一卷抒写了“我”对故土乡亲刻骨铭心的情怀;第二卷通过蝴蝶的各种意象,抒发了“我”对生活的独特感悟和生命体验;而第三卷则是置身在纷杂大千世界中的“我”所感受到的真实,有关忧伤、有关疼痛、有关欣喜的抒情。

  2008年,《以我命名》获得了第九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此时,在思路、题材和创作手法上,艾傈木诺已从狭小、个人、碎片、民歌体、私人情感中走出来,转而进入隐忍、节制、超越民族和地域的表达。


  曹翔,普米族

  用文字面对故乡文化的阵痛

  10年前,还不是每个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作家,曹翔是这10年期间的新成员。2006年,在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曹翔开始从事诗歌创作。

  曹翔1968年出生在云南宁蒗泸沽湖洛水村。对于曹翔来说,从2006年开始涉足诗歌创作并一路顺利,得益于泸沽湖的青山绿水,得益于独具特色的少数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得益于家乡有一个颇具实力的诗歌创作团体“小凉山诗人群”。曹翔的故乡宁蒗彝族自治县俗称“小凉山”,多年来,小凉山的诗人们以群体方式亮相云南文坛,引领了一种文学现象——他们的诗歌从心灵出发,在自然风景中展示着人性美,在朴素中传达着情感美,在抒情细节中体现着意境美,是充满野趣的田园牧歌,清澈、透明,注重细节,贴近生活,具有原生性。

  泸沽湖是曹翔的出生地,也是他工作十多年的地方。曹翔说:“泸沽湖是个神奇美丽的人间仙境,是一片能净化心灵的神仙乐园,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生活着当今世界上唯一还保留着完整的母系大家庭的摩梭人。这里曾经是那样的宁静、安详,民风淳朴,各民族融洽相处。在月光下,人们聆听柔风的歌唱,蝴蝶的恋歌,在沙滩上与起起伏伏的潮汐倾诉衷肠。木楞房顶的经幡纷纷扬扬,独木猪槽船在夕阳的映照下悠悠地飘荡在湖面上。这样的环境让人不能不热爱,无法不守望,同时忍不住要思考。”但是现在,喧嚣的商业浮尘侵淫着每一个角落,外来文化的过度冲击和挑战,逐渐在动摇还显得比较脆弱的本土文化。曹翔试图通过诗歌的方式表达他的忧患,陈述他的思考。在曹翔的诗里,他用敏感的心感受这片奇异的土地,把自己的歌颂、忧郁、感恩述诸笔端。用他的话说:“我对家乡的感应神经绷断成了字词落在了纸上。”

  一个民族在不同时代、不同发展时期都必定会出现一些困惑和迷茫,这种时候,不管是诗人、小说家、画家还是歌唱家,他们都能恰当地表达出民族文化中的美和忧伤,他们知道在全球化背景下民族心灵的阵痛。



  罗荣芬,独龙族

  在纠结中产生前所未有的明晰感

  因“文化认同感”而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少数民族作家不止曹翔一位,这在少数民族作家队伍中是普遍的现象。

  接受记者采访时,罗荣芬身在云南贡山丙中洛福利院,她形容那里“早晚很冷,白天炎热,水泥钢筋建筑比从前多起来”。其实,罗荣芬心目中的丙中洛已经随风走了,但置身连绵山脉之间,面对碧绿平静向南而去的江水,她又觉得比起北京那些让人绝望的摩天高楼,生作江水的女儿实在令她骄傲。

  罗荣芬走上文学之路与她的母亲有很大关系。15年前,罗荣芬的母亲去世,失去之后的伤痛,让她开始从灵魂深出发出“我是谁”这样的疑问。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罗荣芬的血液里流淌着藏、白、汉、独龙等民族的血液,在她的成长经历里,内心的族群认同曾经困扰过她。正因为有过类似的困惑,她对母亲和她的族群——独龙族,有了强烈的情感认同。罗荣芬认为,建立在深厚的爱的基础之上的写作才有持久的生命力。

  罗荣芬的工作领域是社会科学研究,曾经因为想做一个真正的研究人员,她几乎掐灭了自己的文学细胞。从2000年开始,断断续续在国外生活,她精神上的漂移感愈加强烈。也是在那些年,在异质文化相互冲撞的纠结过程中,罗荣芬对自己的族群生活、道德表象有了前所未有的明晰感,于是她正式踏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2009年9月6日,罗荣芬走进了她梦寐以求的鲁迅文学院,成为该院第12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少数民族作家班)的一员。罗荣芬记得,《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执行主编单之蔷在授课时说:“我国东部地区铁路最密,产值最多,风景就多,那是制造出来的。西部真正美的地方没有代言人。”这句话好像说到了罗荣芬的心坎上:她的家乡很美,值得她一直书写下去。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2010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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