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沙原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茫茫的天际。沙丘草岗被少见的水雾虚掩着,显得很朦胧。马蹄声勉勉强强透过混浊的空气,从远处隐隐传来。白热的阳光像千万支银针刺得大地喘不过气。马蹄声约摸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看到贺希格巴图的身影。他精神抖擞,打着口哨,手里挥动着蝇刷子。
他是应A编辑之邀,前来路边的这座客栈。A编辑远远迎上来,扶助贺希格巴图下马。贺老,近来身体还好吗?还行。贺希格巴图拴了马,说,幸亏早动身,要不按时赴不了约了。他笑着走进了客栈。今天他本打算路上串门儿,会会老友。没成想,纵横交错的网围栏,堵得他差点过不来哩。
喝完茶,贺希格巴图看见A编辑要给他斟啤酒,忙说我不习惯那东西,来就来点白的吧。举箸干杯之间,A编辑说,贺老的诗节奏鲜明,易于背诵,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贺老的诗不仅对当时,而且对现代诗歌也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当今民间流行的一些民间诗,完全是用贺老的诗歌风格创作的。
贺希格巴图以为A编辑在哄他,呷口酒说能不能举下例子。
比如乌审旗嘎鲁图一带流行的许多民间诗,完全是用您的《浪荡的敖日布》一诗风格写的。A编辑喝了啤酒,面带表情,朗诵了几首嘎鲁图的诗。
贺希格巴图听了之后,朗朗一笑,举起杯一饮而尽。
A编辑的话题慢慢转移到了主题:这一次我是专门来跟您约稿哩。您老的即兴之作也是很有名的。A编辑动身将毛笔、宣纸准备在一旁。
可能是年迈的缘故,贺希格巴图没有了那种手舞足蹈、侃侃而谈的活泼劲了,沉稳地坐着,偶尔笑一笑或呷一口酒。
A编辑想,是不是温度还没上去?便站起来,连连敬了贺希格巴图几杯。
一瓶酒快要见底儿了。A编辑喝得头晕目眩。但贺希格巴图脸不红,耳不赤。他不时擦一下汗,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茶。
夕阳西下时,风从远处带来了一阵凉意。贺希格巴图站起来说,不早了,我该走了。
A编辑急了,说,请你留下诗作。
贺希格巴图说他已写了。他趁A方便的当儿,挥笔写了首诗。
A编辑送走贺希格巴图,回来展开了宣纸。四行圆润有力的字跃然展现在他的眼前:
聪明智慧毫无用处的时代,
猜疑恐怖泛滥成灾的时代。
自身阴影都觉得可怕的时代,
畏首畏尾令人战栗的时代。
这不是那首“罪恶的时代”的旧作吗?再说这样的东西如今怎能在报刊上发表?A编辑急忙奔出屋,准备叫住贺老。
贺希格巴图的身影早已消失,只隐隐传来马蹄声。A编辑站在门口,久久地望着贺希格巴图马蹄扬起的细微的烟尘。马蹄声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回到了过去的世纪中。
(注:贺希格巴图(1849-1917)出生于内蒙古鄂尔多斯,蒙族族近代杰出诗人,身后留有诗歌百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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