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少数民族作家·
白花岭
岩香兰(布朗族)
在我的家乡,有座名叫“嗯巩爬线”的山,山虽不高却远近闻名;体欠厚实,然则延绵十数里。山上植被葱茏,林木俊秀,北热带风光旖旎多姿,山花四季烂漫,百鸟虫蝈视此为自己的理想天堂。在山的中部有一座岭,村民们都称之为“德拍斑”,即白花岭。
说来也奇怪,其他地方的白花树是杂于混交林,惟有此岭的白花较为集中,荟萃生长在八九百米的高山地段。白花树虽称不上是高大乔木,但枝叶繁茂。早春打骨朵时,树枝尚未长叶,在融融春光中,花蕾争妍,晶莹洁白的锦簇花团坠满枝头。届时,整座山岭便成为白色的世界,居远眺望,犹如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又像内蒙古西拉木伦河畔的沙漠,尤为壮观。难怪有人宣称它可与日本樱花、海南木棉、昆明海棠相媲美。但白花胜出一筹的是,它不但供人欣赏,还可供人食用。
记得童年时,妈妈带我进山采摘白花,小憩时她讲了一段动听的故事:传说古时候有个小姑娘,名叫婻坎,父母早亡,又无兄妹,只能帮工度日,生活十分凄惨和艰难。有一次,她找不着工打,断炊了好几天,只好背上背篓,进山采野菜。她走呀走,四肢无力,饿得头昏眼花,便饮水充饥,谁知越喝肚子越饿。饥饿加疲劳,她实在走不动了,便躺倒休息。一阵轻风拂面而过,她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长了一双翅膀,振翅欲飞,却始终飞不起来。她又歇下片刻,想着有翅膀的动物都能飞,我为什么飞不起来呢?不一会,她又试飞,终于飞起来了。她高兴地笑了,飞向梦寐以求的天国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但是她总飞不上高空,似乎有东西在脚下坠着。此时,一团白云向她飘来,在她面前停下,露出窈窕淑女的身姿和慈善的面孔,她就是应朋(天神)的化身,劝慰她说:天国遥远,你体力不支,还是回去吧,情况我已知晓,我会帮助你的。说完向婻坎口中塞进一粒金丹丸子,又将手向下一挥,但见缤纷的花瓣飘向凡尘,接着变成一棵棵花树落插在大地上。
一阵轻风吹醒了婻坎,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睁眼一看,只见一棵棵的白花树满山遍野开放。她体力恢复了,再不感到饥饿,搞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婻坎站起来,采下一串白花别在自己的发髻,阵阵芳香令她沉醉。从此,她不用担惊受怕,因为有白花和野菜,饥饿已成为过去。
这个美好的传说,只是道出了白花的来历和可食性的一面,然而,它却真实地反映了家乡人崇敬和热爱花的心理。布朗人爱花,因为花不但美化环境,装饰姑娘,点缀房舍,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还可供人们食用——豆豉炒白花、白花炒肉片堪称布朗山风味独特的菜肴。
然而,这块美的林地,在“扩大生产,向山上要粮”的年代,却未能幸免于难。一时间刀斧手齐伐,树木倒下,焚尽烧完,连续耕种又把根刨出。从此,美景失去了,洁白晶莹的花簇不复出现;蜂飞蝶舞销声匿迹,留下的只是一片焦土,一层层草木灰,一棵棵黑木桩,一丛丛凄弱的禾苗和一张张黄色的面孔及大自然发出的深沉的哀叹声……
春雷,温暖的春风吹到了边境乡镇——布朗山,也给荒山秃岭的嗯巩爬线带来了春意,带来了希望。“退耕还林,禁止乱砍滥伐!”、“封山育林,保护自然生态!”、“人类要生存,必须保护生态,和谐发展!”这是多么铿锵的词句,多么及时的春雨,这是人类向地球传递友谊的呼声,也是人类为求生存而刻不容缓、务必实施的战略!刹那间,“绿”的凯歌响遍神州大地,白花岭也悄悄唱起了一支新的乐曲。
如今,白花岭又恢复了往时的容颜,一棵棵花树挺拔粗壮,各种藤花攀附树上,虫蝈、飞鸟鸣唱、翻飞于林间。每当春意盎然,这里可热闹了,朝阳下洁白的花瓣上闪耀着晶莹的露珠,充斥着飞鸟婉转的歌喉,大小蜂子奏着琴乐、酿造醉人的琼浆,色彩斑斓的蝴蝶翩舞着,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不管是啼鸣的鸟语还是嗡嗡的蜂吟,都在用它们的存在而讴歌着生态的返转,赞美新的乐园,仿佛在宣称,大自然是属于它们的,惟有它们才能与大自然共存亡。是的,大自然赋予它们生存的空间与美的享受,它们只有为这景色不断歌唱,歌唱到永远。
·主持人语·
与病魔抗争的布朗族作家 岩香兰
布朗族是我国古老民族之一,人口有9.19万人,主要聚居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景洪、勐腊等县,还有一部分分布在临沧地区的云县、凤庆、镇康、永德、双江、耿马和思茅地区的澜沧、墨江、景东等县,是云南古代濮人的后裔。濮人在我国古籍上有多种称呼,秦汉时期称作“苞满”、“闽濮”,魏晋南北朝时期称作“闽濮”,隋唐五代和宋代称作“扑子蛮”,元明清时称 “濮蛮”、“蒲满”、 “濮曼”等。布朗族还有多种自称,住在勐海一带的自称“布朗”,住在镇康、景东一带的自称“乌”,住在澜沧一带的自称“翁拱”,住在双江、云县、墨江一带的自称“阿娃”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根据本民族大多数人的意愿,统称“布朗族”。布朗语属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布朗语支,没有本民族文字,借用傣文和汉文。布朗语分布朗和阿瓦(或称“乌语”)两种方言。布朗人除了母语,一般还能讲佤语、傣语和汉语。
布朗族有丰富的民间口传文学,有《削木成人》、《帕雅因、帕雅棒、帕雅天造人》、《阿布林嘎与依娣林嘎》、《木穴出人》、《大葫芦》、《艾洛卜我》、《牙班豪》、《艾丝露勐坤》、《麻补地阳》、《兄妹钻牛肚皮》、《帕雅因与十二瓦席》等神话,史诗《开天辟地》和《苦情调》、《新年调》、《砍柴的依拉》、《道高朗》等长诗。民间故事有寓言《鹭鸶和猫》、动物故事《笑掉牙的穿山甲》、《山雀和大象》、传说《布朗少年》、《金湖》、《金山》、《金磨》,以及机智人物艾掌来的一系列笑话、讽刺故事。民歌有《芦笙调》、《提着花篮上花山》、《春天不到花不开》等,布朗族的民歌分“甩”、“宰”、“索”、“甚”等十余种曲调,除了情歌,还有劳动歌、迁徙歌、祈求歌、反抗歌等等。
布朗族的书面文学是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翻开第一页的。先后涌现出了岩香兰、俸春华、蒋源、艾帕新、冯朝良、岩香坎、岩帕新、普秀高、王军江、蒋在凡(又名蒋一凡)、张栋林、李国强、苏国荣、哀冰等一批作者。有趣的是,其中相当一批作者,是以搜集、整理和翻译布朗族民间文学作品起步的。岩香兰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
岩香兰自幼生长在布朗山寨,由于熟悉本民族母语和布朗族民间文学,又熟练地掌握了傣语、汉语,因此在搜集整理和翻译布朗族民间文学作品时得心应手。1979年他发表了其搜集、翻译、整理的《小蛤蟆智斗三大王》,这是第一篇公开发表的布朗族民间故事。以后,他陆续发表了其搜集、翻译、整理的布朗族民间故事《金鹿姑娘》、《虎蟹比赛》、《鸡嗉袋果树为什么长不直》、《穿山甲为什么没有牙齿》,以及哈尼族民间故事《游世桑爬》。他还搜集、翻译了一批布朗族民间歌谣、情歌。
岩香兰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是我国布朗族第一位书面文学作家,由他开始,布朗族文学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主要代表作有:诗歌《布朗山河换新颜》、《喜鹊飞遍村村寨寨》、《是谁播下幸福种》,散文《土壤与花朵》、《别致的婚礼》、《养蜂老人》、《南览江畔的明珠》,小说《南丽赶街》等。岩香兰的作品充满了浓郁的民族特色,叙述细腻,文笔跌宕,充满诗情画意,读罢令人恍若融入布朗山寨,与那里的人们同喜同忧,同歌同乐。
岩香兰(本名岩香南),1952年生于云南勐海县布朗山新曼峨寨。云南大学历史系毕业。先后在山区粮管所、县文化馆、县委宣传部、县文化体育局等部门工作,并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文化体育局副局长等职。现已退休。其散文《土壤与花朵》曾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金鹿姑娘》获云南省首次民族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奖。是云南西双版纳州文联首届委员,云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首任布朗族理事。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身患癌症,至今仍在与病魔抗争。祝愿他早日康复,创造生命新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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