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成立自治区50年来,文学发展的成就是巨大的、可圈可点的。尤其是改革开放30年,广西文学可谓异军突起,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版图的一方重镇。广西文学的发展繁荣,也包括了广西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繁荣,因为广西作家队伍是一个多民族的群体,许多作家具有少数民族的身份,而且不少产生了影响的优秀作品,是出自少数民族作家之手。少数民族作家耕耘的民族文学,与汉族作家的创作共同撑起了广西文学的璀璨天空。
在新的世纪,随着全球化的加速推进,构建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和生态文明协调发展的和谐社会战略目标的设定,文学创作面对着国际国内的崭新语境。文学如何回应日新月异的现实?广西民族文学如何在新世纪继续前行走得更好?我想就此呈献自己的几点粗浅想法。
一, 广西民族文学要有全国视野。
作为历史的建构者,文学以思想、情感与形象的叙事关切与反映着民族国家共同体的命运;民族国家时代的文学,宿命般地具有一种建设民族国家的责任和使命。因此,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国情,理所应当地纳入广西少数民族作家的视线,这是广西民族文学抢占时代的制高点,高屋建瓴地把握时代生活的一个重要基础。全国视野还同时意味着,作为个体性的精神劳动和创造者,民族作家们要关注全国各地、各兄弟民族作家同行的创作,要关心当代文学理论的发展,学习和借鉴全国优秀作家和作品的艺术经验,既从生活出发,又以理论理性指引自己的创作。只有密切关注当代文学的走向,始终站在当代文学发展的前沿,广西民族文学才能与中国当代文学保持同步,才能避免过去曾经的落伍与失落。
二, 广西民族文学要有世界眼光。
当今科学技术的高歌猛进使世界日益成为地球村。时空的缩小不仅带来世界经济全球化、区域经济一体化,也不可避免地带来文化的趋同化。这种文化的趋同化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是人类的基本价值和优秀文化成果日益全球共享;其弊端是各国民族文化的个性被削弱,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受到了威胁。尤其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文化挟其经济优势,对发展中国家进行文化单向输出和渗透,发展中国家的弱势文化面临被西方同化的危机。但无论如何,广西少数民族作家首先要放眼世界,要坚定地接受和拿来人类的优秀文化成果,同时,要以自己的创作表达与全人类相通的情感,表达对人类和平与发展、对建设和谐世界的追求和信念。世界眼光还有另一层内涵,即要关注世界各国的文学发展状况。广西民族文学作为一个整体如果能够迈上更高的台阶,将有赖于这种全国视野和世界眼光为更多的作家所拥有,有赖于对国内外优秀作家和作品的关注和研究,成为更多作家的必修功课。
三, 广西民族文学要再民间化。
上世纪80年代末,广西文坛曾出现了一次被称为“’88新反思”的文学大讨论。那是一次影响深远的大讨论。那次讨论对广西作家沉迷于“刘三姐文化”和“百鸟衣圆圈”等民间文学模式中难以自拔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应该说,针对当时广西文坛对新时期现实生活感受的迟钝、反思和批判精神的阙如以及对中国当代文学发展进程的游离等等病象,“’88新反思”的作者们的诊断是正确的,开出的药方是有效的。广西文学今日的成就,与“’88新反思”毫无疑问也有一定的内在的联系。
然而,文学从来不是一种本质主义的存在,它永远是一种语境化的精神生产。也就是说,作家对生活的感知、对言说方式和艺术形式的选择,以及读者对文学的要求,都是与时代语境密切相关的。从“’88新反思”至今已有20个年头,新世纪的世界与中国,新世纪的文化与文学发展,又呈现出新的格局,这一新的格局内含着新的历史趋势和目标。当今,全球化导致的人类文化的日益趋同化,也带来了文化身份认同的焦虑和危机。由此,全球化也同时引发了另一种反应:文化的本土化回归。近年来世界范围内兴起的保护“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文学是其中的一个部分)”的热潮,我认为这也是对全球化的一个反应。对全球化的这些民族性的、地方性的反应,实际上是对文化差异的重新认识和认同。文化多样性面临消亡的危机,激起了维护和重构本土文化、民族文化的冲动。事实上,中国的新时期文学,很多作家对民族传统文化和民间风俗进行了着力描写和表现,比如汪曾祺、古华、刘绍棠、陈忠实、贾平凹、莫言等。当然,80年代的作家们对民间文化的兴趣,包括同一时期广西文学界对“百越境界”的探索,更多是侧重于民间文化的鲜活经验、审美方式和情趣,或者是从启蒙的角度,通过对民族民间文化传统的负面的揭示,进行国民性反思和批判。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的80年代的语境,决定了作家们大都还不曾达到因对文化同一化和家园感丧失的焦虑而生发的强调和认同文化差异的自觉。而在已深深地卷入全球化的今天的中国,寻找、发现和珍护这种以民族优秀传统为形式和内涵的文化差异,应该成为文化人尤其是作家的一种自我意识。近年来有一些广西作家的作品,民族个性和地域特色不强,甚至就没有。读这些作品,你看不出作者是少数民族,是生活在广西。如果一个民族作家不注意反映本民族生活,不努力表现本民族的文化精神,那么,他至少是对自己的民族身份、文化身份缺乏自我意识,同时,也放弃了他的历史和文化资源。这对一个作家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广西民族文学要再民间化,其实也就是要再民族化,这几乎是一个同义词。因为对中国的少数民族来说,历史上的作家文学是不够强大的,民间文学的传统比作家文学要根深叶茂、要宏富丰繁得多。所以,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学传统主要是民间文化传统。但这并不是说作家要去写民间文学作品,而是要深入和研究本民族的生活和文化,在创作中注意吸取民间文学的养分,从民族生活和民间文学中发现民族精神,提炼思想和主题,人物、情节、结构和语言。只要是在“全国视野、世界眼光”的基础上,在始终站在当代文学发展前沿的前提下再民间化、再民族化,那么广西民族作家就不会重蹈90年代以前广西文学的曾经一度脱离现实生活、游离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之外的覆辙。如果确立了这样的基础和前提,广西民族作家重新面对以“刘三姐”和“百鸟衣”为代表的民族民间文学传统,必将会有新的认识和发现。更多的作家带着对民族民间文学的新认识和新发现去思考,去创作,那么广西民族文学就有可能对中国文学的多样性发展作出较大的贡献。
(作者为《文艺报》评论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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