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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民族记忆的工程
记从事《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资料库》的学者们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6-10-03  作者:杲文川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在两会期间接受采访时说“我国民间文化的传承人每分钟都在逝去,民间文化每一分钟都在消亡。”
     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现代化建设不断加速,传统文化受到了空前的冲击。文化标准化、战争、旅游业、工业化、大众传媒、移民和环境污染等各种各样的巨大冲击,使非物质文化遗产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存在土壤和社会环境。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消失逐步加快,许多民间文化正处于濒危衰退的状态。1995年,我院从事民间文化研究的学者参观了联合国组织的在芬兰有关口头传统文化的档案,内心十分焦急。回国后,做了多方努力,但当时保护经费有限,只能结合业务工作,做些调查、搜集、整理的准备工作。经过我院专家的不懈努力,2000年9月,“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资料库”被批准列为我院重大课题,并拨款研究经费75万元。课题主持人前后期分别是郎樱研究员和朝戈金研究员。
     史诗《格萨尔王传》广泛流传于我国藏区,后又流传至内蒙古、新疆蒙族地区及土、裕固、纳西、白、普米族地区。1984年,我国成立了由国家民委、文化部、中国文联、社科院和7省区领导组成的全国《格萨(斯)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民文所。在22年的调查、抢救、保护工作中,我院从事格萨尔研究工作的学者们付出了超乎寻常的努力。藏区的道路条件大多较差,早年进藏,从北京到拉萨需要12天之久,80年代许多县还不通客运班车。年近花甲的藏族文学研究室主任杨恩洪研究员(女)每年都要独自赴藏区调研,搭乘顺路的卡车,路上遇上雨雪、塌方、车辆故障是常事,冻饿交加也是常事。1992年夏,在青海果洛,杨恩洪坐车回西宁,路上下雨,汽车为躲避骑车人,打轮过度,侧翻到路边的沟里。杨恩洪肋骨软组织挫伤,疼了几个月。高原反应是进藏的又一考验,随着年龄的增长,杨恩洪高原反应越加严重,心跳、头晕、恶心、虚脱,她靠吃药和顽强的毅力,一次次克服困难,圆满地完成预定的任务。不同藏区的藏语发音有较大的差别。开始,杨恩洪对安多藏语一句也听不懂,经多年努力,她已经能够听懂大部分的安多藏语。2004年8月1日,经民文所同志多年努力的“果洛格萨尔口头传统研究基地”挂牌成立。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先后成立了“玛域格萨尔文化中心”、“格萨尔莲花神殿”等6个格萨尔文化中心,24个藏戏团活跃在藏民之中。经22年的调查、收集,现已收集到不少格萨尔的抄本、刻本,拍摄了大量相关图片,录制了大量民间说唱艺人的表演实况,为格萨尔研究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的特点是不脱离民族特殊的生活生产方式,是民族个性、民族审美习惯的“活”的显现。它依托于人本身而存在,以声音、形象和技艺为表现手段,并以口传身授作为文化链而得以延续,是“活”的文化及其传统中最脆弱的部分。一些史诗说唱艺人凭着记忆,能演唱几万诗行,但近年史诗说唱艺人相继辞世,不及时抢救,就有人亡歌息的危险。可以说,口头传统已经濒临消失。2005年12月7日,当民文所得知青海德令哈市老艺人胡雅克图因感冒病重的消息时,派人赶到老人家。老人看到民文所蒙古族学者斯钦巴图时,激动地说:“你来得太好了!”胡雅克图老人能说11部格斯尔史诗,计1万多诗行。他希望能把他记忆中的史诗流传下来。于是,他不顾病情,坚持演唱。斯钦巴图见老人家太冷了,就把老人接到招待所。老人那时已是肺癌晚期,每演唱十几分钟,就要剧烈地咳嗽1分多钟。斯钦巴图多次劝老人休息,但老人坚决不同意。老人说,如果不唱完就停,第一不符合这一行的行规,第二是我希望把我记忆中的史诗尽量保留下来。斯钦巴图为老艺人的精神所感动,在老人艰难地演唱中录下了老人用生命的最后火花燃成的艺术精华。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15日刚刚回到北京,就传来了老人病故的消息,使他不胜感慨。
     65岁的郎樱研究员(女)1965年从中央民族学院毕业后,一直从事维吾尔及突厥民族文学、北方民族史诗研究。为了研究柯尔克孜民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她年年都要到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一带调查采风。有时搭乘摩托车,在险峻的山路上翻越4800米的雪山;有时骑马要走7天的戈壁;有时遇到山洪爆发,逃到山顶时,风寒无食,饥寒交迫;有时遇到山崩石滚,需几人用铁钎撬动,才能把巨石移开。住在柯尔克孜族乡间,她又克服了缺水、饮食习惯不同、没有厕所等各种困难,详细地记录、做出文档,并拍下照片,录下影像,做出调查报告。40多年来,郎樱为保护民族文化遗产献出了自己全部心血,著有《〈玛纳斯〉论析》、《〈玛纳斯〉论》、《〈福乐智慧〉与东西方文化》、《柯尔克孜民间文学概览》、《中国少数民族英雄史诗〈玛纳斯〉》等多部专著,成为柯尔克孜人民的“女儿”。2005年,克孜勒苏州举办《玛纳斯》国际学术会,克孜勒苏州为郎樱授柯尔克孜民族服饰———袍子和帽子,以感谢她对柯尔克孜民族文化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许多罕见的、原生态的民族礼仪往往在交通不便的深山里,因此,进行民族文化资料搜集工作是极为艰苦的。2005年4月,影像摄制人员任春生得知深山里的纳西族将举行东巴延寿仪式和年轻东巴的加威仪式,就急忙赶去搜集影像资料。车在大山里走了300多里后,没有了道路,只好在向导的带领下,扛着摄像器材在荒山上攀登。当他们赶了34里山路,大汗淋漓地到达村子里时,仪式已经开始了。据当地乡亲说,这是十几个仪式连在一起做的盛大仪式,已经60多年没有做过了,仪式长达5天5夜。这一带只有一个80多岁的和秀老人以前见过成套的仪式,如果和秀老人辞世,仪式也就失传了。因为语言不通,任春生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仪式,村里人不睡觉,他也熬了几天几夜。到第4天晚上,延寿仪式进入高潮,附近各村赶来的人,一起吃“簸箕饭”,一起跳起热烈的东巴舞蹈,在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场面盛大,情绪高昂。坐在神梯上的东巴不断地撒米,驱鬼请神,为村民祈福迎祥。2005年12月,副研究员吴晓东和任春生从贵阳乘车近千里,赶到贵州榕江县一个苗寨,参加60多年来当地最大的“牯葬节”。附近十里八乡身着苗族盛装的男女开始对坐,喝米酒、对情歌。寨里事先选出威信高的、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的“全活人”作“牯葬头”。仪式开始后,牯葬头就不许吃喝、睡觉和随便说话了。熬到第4天凌晨,牯葬头作法后,以放铁炮燃鞭为号令,全寨上下,篝火遍燃,火把通明,上百头牛被木杠压住,在神秘悲壮的色彩中,被定时宰杀。杀后,苗族人再用牛血染红牛头,用棉被盖在牛身上。其盛大场面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科研人员几天几夜,顾不上吃喝,顾不上睡觉,把这一多年未见的场面作为宝贵资料一一记录下来。
     经过科研人员多年的努力,2006年3月31日,民族文学所举行院重大课题“《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资料库》结项报告会、鉴定会”。该项为期5年的课题共采集声像资料2885件,计3100小时;图片资料9776张;还有数千页珍贵抄本和刻本。收集资料类型20余项,涉及史诗、神话、叙事诗、歌谣、萨满神歌、传说、故事、乌力格尔、本子故事、格言、谚语、谜语、祝词赞词、口头论辩词、寓言、好来宝、民间戏剧等口头文学类,以及经籍文学、各类仪式、民俗实物、演唱活动、传承人访谈、民族史志、学科人物等资料。覆盖了蒙、藏、青、新、甘等13个省区。涵盖维、哈、藏、蒙、苗、彝、壮、傣等29个民族,并涉及到俄、蒙、日、韩、吉等国家和地区。
     来自中央民族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单位的专家学者高度赞扬了民文所建成《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资料库》这一成就。与会专家认为,民文所花费5年心血,倾力建设“资料库”,具有前瞻性;“资料库”的建成必然使学术研究有了坚实的支撑平台,这的确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实事;“资料库”的建成将促进人们对于人类知识结构的评价体系的反思,矫正学界的传统偏见,促进中国人文学术本土化,并推动“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它对于促进民族团结、社会安定和文化的繁荣发展都将产生积极的、深远的影响;它在弘扬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保护祖国珍贵文化基因的过程中,倡导和推进文化多样性建设,对于构建和谐社会必将做出积极的贡献。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6-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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