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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洛打则]书写金沙江,彝族文学的“地域使命”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8-03-23  作者:吉洛打则

 

  英国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终身院士艾伦·麦克法兰(右)为中国当代著名诗人吉狄马加颁发“银柳叶诗歌终身成就奖”。 资料图片

  彝族作家李乔的“金沙江三部曲”为彝族文学树立了一座丰碑。 资料图片

  文学可以是对自然的创造性模仿,也可以是对人的创造性潜质的自我挖掘。每个民族的文学都与其所处的地域环境有着特殊的联系,地域性是民族文学的重要特征和地域徽标。

  金沙江是彝族历史文化赓续不绝得以传承和变迁的载体和见证。彝族自古便与金沙江结下了不解之缘,在金沙江两岸繁衍生息中,缔造了源远流长的彝族文明,形成了古老而独特的彝族历史文化传统。彝族文学及其口头和书写传统,便成为金沙江流域最具核心地位的人文历史成果之一。

  牵挂金沙江,就如牵挂母亲。

  在彝语中,金沙江被称为“阿伙史依”。彝汉双语诗人阿库乌雾曾在微博中,这样描述对“阿伙史依”的感情:“阿伙史依,浸润着消逝的古部族血液的河流,与生俱来拥有黄金品质和日月亮度的江涛,足以证明流域悠远的文明和富厚的资源。千万年来,奔腾、怒吼、吞噬、润泽和博大成为生命本质和精神境界。无论道路如何蜿蜒曲折,命运何等艰难坎坷,从不退却,从不干枯,遇阻除阻,汹涌向前,早已成为地域历史的动脉。”这则微博生动地揭示出彝族对水的福祉和灾难的深入理解能力、承受能力及超越物质之上的深厚感情。

  文学可以是对自然的创造性模仿,也可以是对人的创造性潜质的自我挖掘。每个民族的文学都与其所处的地域环境有着特殊的联系,地域性是民族文学的重要特征和地域徽标。彝族文化体系里,有着成熟的、独特的对人类与水的关系的认知。特别是在诗性的历史叙事中,彝族先民在接受水的养育、战胜水的灾难、应对水的生死挑战中,形成了独特的水与文明智慧的深层关系的深刻认知。

  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专家马克·本德尔曾撰文《一位彝族诗人与两条河流》,向英语世界译介过阿库乌雾及其双语创作。文中的“两条河流”,就是指金沙江支流雅砻江(小金沙江)和密西西比河。

  作为中国第一大河长江上游的金沙江,自古就是人类先民的栖居之所和古文明的发祥之地,有着悠远而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受到历史各时期的关注。金沙江是彝族历史文化赓续不绝得以传承和变迁的载体和见证。彝族自古便与金沙江结下不解之缘,在金沙江两岸繁衍生息中,缔造了源远流长的彝族母语文明,形成了古老而独特的彝族历史文化传统。彝族文学及其口头和书写传统,便成为金沙江流域最具核心地位的人文历史成果之一。

  在彝族人民的心目中,金沙江是母亲河,是彝族文明的摇篮,是彝族母语文化、历史生命叙述的精神动脉和地域徽标。就像彝族文学评论家阿牛木支在《金沙江文化在彝族文学中的表述》一文中所说:作为曾经和正在养育我们的母亲河,“金沙江”历来被视为彝族文明的源头和文化的象征。

  在彝族文学所书写的地理版图中,金沙江是一个重要的语词。无论是口头文学,还是书面文学,都有对金沙江及其故事的记载和表述。1956年,彝族作家李乔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新中国第一部彝族文学作品《欢笑的金沙江》;之后,他又写出了这部长篇小说的两部姊妹篇:《早来的春天》和《呼啸的山风》。他以“金沙江三部曲”为彝族文学树立了一座丰碑,也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书写了新的一页。

  1959年,新中国第一位彝族诗人吴琪拉达在其诗集《奴隶解放之歌》中专门设立一辑“金沙江畔发生了什么事情”,收录其中的《山顶上又吹响了牛角》《青青的草坪》《布谷鸟叫了》等诗篇,都是以“金沙江”为表征,抒写千里彝乡翻天覆地之变化的时代颂歌。

  2017年7月底,“第三届剑桥徐志摩诗歌艺术节”在英国剑桥大学国王学院举行。著名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因其数十年在诗歌领域的杰出成就,被主办方授予“银柳叶诗歌终身成就奖”。吉狄马加在颁奖仪式上发表题为《总有人因为诗歌而幸福》的致答辞中说:“我们民族繁衍生活的地方,就在中国西南部广袤绵延的群山之中……在这片土地上有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在彝语中被称为‘阿伙史依’,它的意思是黑色幽深的河流,在汉语里它的名字叫金沙江。这条伟大的河流,它蜿蜒流淌在高山峡谷之间,就像我们民族英勇不屈的灵魂,它发出的经久不息的声音,其实就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命凝聚而成的合唱。”

  获得过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的80后彝族女诗人鲁娟,也曾在《为谁而歌》一文中表示:“我写诗是出于一种神秘的不期而遇的感召。我所居住的凉山雷波属古夜郎地域。夜郎的实音‘日诺’被译为“深黑之水”,这本身就具有不可言传的诗意。著名的金沙江水滚滚从这个小城旁拍岩而过……在这块母性的腹地上从天而降的灵感随处可有。”

  从小生长在金沙江边的彝族乡土诗人霁虹,其大部分诗作都在着力表现金沙江畔故土乡民的淳朴、善良、真诚、仁义与好客。她的散文《奇特的金沙江彝族婚俗》《金沙江和我那过房爹》等,对金沙江边特色民俗风情的展示和地域文明的诗化表述就更加生动有趣。

  正如多民族文学批评与研究者罗庆春在《感恩乡土——论霁虹诗歌的乡土文化精神》一文中所指出的,“在诗人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彝族文化潜隐在民间世界中,凝成了弥漫于这方水土上的氛围,并先在地渗入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精神血液,不自觉地规范着他们的文化行为和精神命运。诗人对地域文化景象的捕捉和描摹,到对其中的人类生命动力的认同和张扬,全方位地发挥了文化混血的优势,表达出对金沙江文明的坚守与自觉。”

  在当代,金沙江由于其特殊的综合性地位,其在人文历史、地域文化、旅游经济、生态环境等各方面的独特价值得到凸显,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彝族文学从来没有如此开放地接受中西方不同文明、不同语言文学的交汇影响。虽然目前彝族知识分子在本民族总人口中的比例非常小,但彝族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众多的知识分子在从事文学创作。由此,彝族文学在立于地域智慧、接受多元文化冲击中,历史性地获得了文学艺术创造的时代契机。彝族母语叙事未曾中断,彝族汉语叙事成就卓著,在文明的冲突与融汇不断交织的历史关头,正应该有伟大的作品来记录和体现这个伟大的时代。

  2011年和2013年,在四川金阳、盐边两地分别举行的“首届金沙江彝族文学笔会”和“第二届金沙江彝族文学笔会暨阿库乌雾诗歌研讨会”,确立了将金沙江作为彝族母亲河纳入彝族文学书写,并系统地探究了金沙江与彝族文学的人文地理渊源,丰富了彝族文学创作主题,为彝族文学提供了新的学术研究生长点,也对当代彝族文学的发展产生了较强的现实意义。在这两届笔会上,笔者与的惹木呷、杨解等青年诗人交出了多篇以“金沙江”为主题的诗歌创作,如《金沙水岸》《魂归金沙江》《今夜,面对金沙江》《金沙江·符号与记忆(组诗)》等。这样的文学活动,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诗人们通过诗歌的方式、诗意的途径,与这片山水同呼吸共命运的赤子情怀。

  优秀的彝族诗人,担负着金沙江流域未来人文创造、传承与发展的重大历史使命。实质上,金沙江早已进入彝族人面临生死抉择、理解历史灾难、启迪生存智慧的史诗表述及文化记忆,是彝族文化地质层中标志性的地域特征和原型意象,是彝族母语文明和汉语文明并行历史所共同拥有的精神脉搏。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彝族文化的开创与发展进程中,在彝族文学的创造与传播进程中,金沙江依然会成为不可替代的地域标识和民族精神象征。

  (作者系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 2018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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