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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永仙]叙事与仪式:傣族叙事诗的传承语境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23-04-11  作者:屈永仙
  【摘要】民间叙事往往与民间仪式活动相关联,民俗事项背后往往有其阐释文本。这些民俗事项包括人生礼仪、节日活动,以及生产生活中的传统习俗。傣族婚俗的聘礼中含有腌酸鱼罐,这种婚俗可以在叙事诗《酸鱼阿銮》中找到解释。傣族婚礼上举行的“搭桥仪式”是在模拟阿銮故事事中英雄归来、娶妻的典型场景。人们常常为已故的母亲抄献和诵读《白乌鸦》,以此感怀母亲的生育之恩。有的佛寺供奉《布欢毫》经书,这些都能从“谷魂(神)与佛祖争斗”故事中找到原委。叙事是对仪式的阐释,仪式是对叙事的实践,叙事与仪式互为表里、互相呼应,体现了傣族人对传统文化的深层把握。
  【关键词】仪式;叙事诗;阿銮故事;演述
 
  傣族民间有着丰富的仪式活动,包括个人经历的婚丧嫁娶等重大人生礼仪,定期的赕佛仪式和民俗节日,以及不定期的生产习俗活动,等等。这些仪式活动背后大多都有相关的叙事,有的是写在绵纸经里的韵文长诗,有的则是口头流传的散体神话。这些民间叙事阐释了傣族的仪式生活和习俗传统,反过来民间仪式活动又让叙事得以演述和传承开来。本文分别从婚礼仪式、丧葬仪式、赕佛仪式,以及稻作生产中的原始祭仪来探讨民间叙事与仪式之间的关系。
 
  一、婚俗中的叙事
  (一)聘礼与《酸鱼阿銮》
  傣族婚礼有提亲、送聘礼、迎亲、婚礼等一系列 的礼仪,在众多送往女方的礼物中有一份比较独特, 那就是两罐腌酸鱼。笔者在德宏傣族地区考察时,曾参加当地的婚礼并发现有酸鱼罐,在对若干民间人士进行访谈的过程中,他们也表示婚礼送腌酸鱼是傣族
  的传统习俗。以银宗德[①]为代表的贺鲁(领经人)认为,婚礼送腌酸鱼的传统与《酸鱼阿銮》有关,该叙事诗中含有美好的叙事内容,酸鱼是促成姻缘的吉物。 除婚礼外,傣族民众也会因别的喜事而抄献供奉这部经书。
  《酸鱼阿銮》傣语称“阿銮巴颂”[ʔa33lɔŋ55pa33som31],也有的翻译成《酸鱼鲊阿銮》。各地流传的版本有别,但内容大同小异,《酸鱼阿銮》[②]故事情节曲折而精彩:穷苦出身的阿銮以乞讨为生, 他每日得到渔夫们赠予的一条鱼,只吃一半留下另一半。村里来了一个衣裳破烂的老人,又饿又累,别人都不愿让他进屋休息,只有善良的阿銮恭敬地请他进门拿出鱼给他吃。老人是天神变幻的,他指点阿銮腌酸鱼然后装在罐子里托船商们捎到外地卖。船商们辗转各地 7 年也卖不掉,最后送到王宫中,国王和王后打开一看,只见酸鱼呈现出鲜红色泽,满屋飘香。王后吃了一点,马上返老还童,变成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为了报答腌鱼的主人,他们回馈一颗无比珍贵的红宝石放在罐子里托商人带回去。商人原罐带回交给阿銮,阿銮误以为腌鱼没卖掉,于是又原封不动托另一伙船 商拿去卖,他们辗转各处依然 7 年卖不出去。最后送到王宫中,正好公主正在招女婿,有许多人送来礼物。国王看到腌鱼罐,误以为也是聘礼之一。打开一看,只见一颗光芒四射的红宝石。他们以为罐子主人是求婚者之一,于是就由摩古拉(巫师)占卜算卦,结果是个好姻缘。摩古拉用法术将公主、武士、白象和其他聘礼纷纷变小装入象牙里,托船商带回去交给阿銮。阿銮收到象牙后认为它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并没发现里面的秘密,就随手放在家里,照常每天上山砍柴和卖宽叶谋生。每当阿銮出门干活,公主就会从象牙里走出来为他做好饭菜。阿銮回来后非常吃惊,他决心弄个明白。一天清早,他故意说要上山砍柴去,走出门就躲在外面看个究竟,只见象牙里走出来一个美丽的姑娘,梳妆打扮后正要给他做饭。阿銮又惊又喜跑进来,公主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二人结为夫妻,开启幸福美满的生活。国王得知穷阿銮娶了个漂亮的妻子很不服气,就派大臣来通知阿銮把妻子送到宫里。阿銮拒绝后,国王再派一百个兵丁来抓他们。这时公主唤出藏在象牙里的将士们,帮助阿銮打败了国王的人。国王气急败坏,又调全国兵马来攻打阿銮。公主叫阿銮骑上白象飞到父王那里搬来千军万马的救兵最终将国王打败,阿銮被拥戴为新的国王。从上面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阿銮的好运起源于他的腌酸鱼,这也是阿銮与公主姻缘的线索和媒介。知道这则故事后,再回头看婚礼中有腌酸鱼这份礼物就合情合理了。
  在另一佛经文本中则说这事发生在“勐果利亚” (果利亚国),阿銮名叫“贡玛纳”,他将酸鱼卖给了名叫达嘎索的大臣,大臣的妻子吃了腌酸鱼后返老还童又给国王和王后吃。最后贡玛纳打败了贪婪的果利亚国王,被拥戴成“果利亚国”和“达嘎索国” 的新王[③]。很明显这些名字都是外来的巴利语借词,因此说它披上了佛经文学的外衣。但不难发现《酸鱼阿銮》中含有许多民间神话故事,尤其是阿銮出门干活,象牙中藏身的公主跳出来为他做饭的故事情节属“田螺姑娘”民间故事类型。“阿銮寻宝”叙事也具有浓厚的英雄故事的色彩,它与“田螺姑娘”相结合最终形成了《酸鱼阿銮》。
  到底是先有婚礼中送酸鱼的礼俗才出现了《酸鱼阿銮》的故事,还是先有《酸鱼阿銮》后才产生了送酸鱼的传统?我们不妨从社会文化发展史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傣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从事稻作生产,有着养鱼、吃鱼的传统。同为稻作民族的侗族、壮族、傣族民间都有用糯米汁腌制酸鱼的悠久历史,将鱼肚剖开洗净然后填入糯米粥,或者将鱼切块用醪糟酒腌制,然后放入坛内密封发酵一年以上,届时鱼肉变红、鱼骨酥软时即可食用。在亚热带地区生活的傣族人尤为喜食酸辣,腌酸鱼的味道不仅有助增进食欲,还保证了丰富的营养,可谓是待客上品。在侗族地区,“每当迎春、婚礼,如有五六斤重的腌草鱼馈赠,被视为大礼。若老人过世,以腌一二十年的酸鱼谢客,将被视为大孝。腌制的大鲤鱼或大草鱼是祭祀佳品”[④]。由于佛教是 8 世纪前后才传入傣族地区的,至今同为百越后裔的侗族、壮族地区并没有受到南传佛教的影响。可以说,傣族腌酸鱼、以酸鱼为礼物的传统习俗应早已有之,佛经文学来到傣族地区,尤其是佛本生经广为流传后,人们才将此习俗与阿銮故事关联起来。
  (二)婚礼“搭桥仪式”与阿銮叙事诗
  傣族民众在仪式生活中不自觉地模拟民间叙事中的片段和情景,以期达到叙事中相同的效果。德宏傣族地区的婚礼中通常要举行一个“搭桥仪式”,傣语称“盖活”[kaai11xo35],直译为“搭桥”,该仪式可以选在婚礼前、婚礼当天或婚礼后的吉日举行。甚至有人嫁到外地工作,结婚生子后回来也需要补做这个仪式,足见该仪式在婚俗中的必要性。
  笔者认为“搭桥仪式”与民间广为流传的佛经叙事尤其是“阿銮叙事”有紧密的关系。佛经中“阿銮”是佛祖的化身,是集福气于一身的民间英雄人物。阿銮叙事有的以佛经文本形式流传,每到赕佛活动时由贺鲁为众人吟诵,也有的是口头流传的故事,非常受傣族民众喜爱。“阿銮叙事”含有一系列的母题链,包括难题、远行、战斗、回归、娶亲,等等。其中阿銮凯旋归来迎娶公主的情节是叙事的高潮,也是婚礼模拟和演绎的场景之一。
  以典型的阿銮故事《只有头的阿銮》[⑤]为例,它说的是:(阿銮)贡玛拉出生时只有头没有身子,与寡母相依为命,他为地主家放牛羊马挣一日三餐。这“只有头”的阿銮十分聪明,他放牧的牛羊马总会生下许多小牛犊、小羊羔、小马驹。后来他跟随地主出海经商,他负责看守船头,大船就像牛犊马驹一样听他的话。一天他在船头看到海岸上老龙王带着龙女们正晒太阳,一只大鹏鸟飞来抓住了龙王。贡玛拉大吼一声吓走了大鹏鸟救下龙王,龙王吐出嘴里的龙珠赠给他作为答谢。贡玛拉经商归来,见识增长许多。到 了成家立业之年,天神混西迦托梦给他,混贺罕的七公主与阿銮有姻缘,让他去勇敢求亲。贡玛拉的母亲托大臣到王宫里提亲,国王生气地说:“告诉来求婚的人,七天之内要拿银子铺路,金子搭桥,翡翠做芭蕉,绿玉做甘蔗,丝绸七层架在天上,还要鼓队和舞队来迎亲。”贡玛拉请求混西迦帮忙,派来500个神仙匠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建好了金殿银阁,铺好金桥银路,架好七层彩绸,各色花草果子都已准备好,大功告成后他们便腾云驾雾而去。国王的 7 个女儿出来看到贡玛拉只有头,6 个姐姐都拒绝出嫁,只有七妹妹同意嫁给他。婚礼当天,天神混西迦、大鹏鸟、龙王都变幻成人形送来了珍宝的贺礼,还有众多小伙子弹玎琴、吹着笓(笛子)来迎亲的,姑娘们跳着轻盈婀娜的孔雀舞。新婚之夜,贡玛拉长出了手和脚,变成了一个俊美的小伙子……
  笔者从小在村寨里长大,目睹过无数次婚礼中的“搭桥仪式”,搭的“桥”其构造大体是这样的:在 路边或巷道挖出一条浅坑,嵌入一块新木板,这块木板是专门从山上砍来的,具有吉祥、圣洁的寓意。木板两侧陪衬两个木条,这样就组合成了所谓的“桥”。 “桥”表面铺着一条长 3 米左右的手织土布,布上面散落着许多糖果和人民币,几根五彩长丝线连着两端,是“彩绸”的意思。“桥”的两旁插着微型竹篱笆,“桥”两头插种着鲜绿的甘蔗杆和芭蕉杆以及各色剪纸彩旗,甘蔗和芭蕉叶上缠挂着红线和白线。
  参加“搭桥仪式”的人大概有三方:新婚夫妇, 参加婚礼的亲戚,主持仪式的僧人及其助手。在“桥” 的这一端铺着一张凉席,新婚夫妇跪拜在上面,他们双手合成瓢状匍匐在席上,面前铺开一面黑色方巾。诵经过程大概持续半个小时,新婚夫妇一直是跪拜状,两位婶娘在左右两边给新人撑伞。“桥”的另一端置放着一个方桌,上面摆放着稻谷、米饭、糕点、熟肉、米酒、香蕉、蜡烛、黄钱、炮仗,以及一大碗拌有肉末的米饭。供桌后面铺着垫褥,供僧人坐着诵经。由于德宏傣族地区僧人较少,也可以请贺鲁(领经人)代替僧人诵经。诵经者双手捧着圆形小桌,上面撒有米花、芭蕉叶做成的小花朵以及几张人民币。诵经者旁边蹲着一位老者负责敲铜磬,一段诵经结束就敲一下。他们后面蹲着的亲友长辈皆双手合十虔诚聆听,诵完一段经敲一声罄,众人随声附和“萨图、萨图” (即善哉、善哉)。
  诵经结束后,就进入“过桥”环节,傣语称“待活”[tai11xo35]。诵经者(僧人或贺鲁)起身第一个从“桥”的那端走向这端,一边走一边念着祝福词,手里拿着几颗糖果和人民币送入新人手中,完成送礼物和祝福环节。其他的长辈一个接着一个也如此这般,先是男性长辈,然后是女性长辈。并非所有亲友都有资格“过桥”送祝福,一般来说只有长辈才能参与这个仪式。“过桥”环节结束后,一旁的婶娘将粘着众人脚印的土布慢慢地卷收起来,布上洒落的糖果、钱币以及无形的祝福一并卷入,最终汇集到那块黑色方巾里,打成一个包袱让新人背回婚房,这些礼物和祝福十分珍贵。
  结合上文《只有头的阿銮》的内容,不难发现婚礼中的“搭桥仪式”是在模拟阿銮叙事中的娶亲情景。《只有头的阿銮》中说阿銮向公主提亲时,国王提出了“难题”,让他在 7 天之内用金子搭桥,银子铺路,以翡翠芭蕉、绿玉甘蔗来修饰,还要架起七彩绸,请鼓队和舞队来迎亲。而在现实的婚礼仪式中,将从林中挑选来的经过净化的木板铺在路上形成了叙事中所说的“金桥银路”,木板上面的长条布和长丝线以及散落着的糖果和人民币就象征着“彩绸”。“桥”两头插种着翠绿的甘蔗杆和芭蕉杆,与诗歌中所说的翡翠和绿玉相似。故事中还说阿銮大婚时,天神混西迦、大鹏鸟、龙王纷纷变幻成人送来了珍贵的贺礼。在现实的“搭桥仪式”中则是长辈们列队从“桥”的一端走来,一一向新人送来糖果、人民币和口头念诵的祝福语,这些都是新婚夫妇收到的珍贵贺礼。简而言之,“搭桥仪式”通过模仿阿銮战胜难题凯旋归来迎娶公主的情节,为现实生活中的婚礼赋予了吉祥的寓意,反映了人们对新人婚姻生活的美好祝愿。
  通过以上案例分析,可以发现傣族人不知不觉地在仪式中演绎着民间叙事,叙事传统俨然已成为现实生活的本身。“通过仪式,生存的世界和想象的世界借助于一组象征形式而融合起来,变为同一个世界,而它们构成了一个民族的精神意义。”[⑥]
 
  二、丧俗中的叙事
  傣族民间有两类丧葬方式,各自具有不一样的理念并对应着不一样的叙事。如果死者生前是个佛教徒,可以举行“务达腊”[wu55ta55la55],直译为“佛教式”;如果不是佛教徒通常就选择“务雅摩”[wu55ja33mot53],直译为“巫婆式”。人们认为,如果死者是一位佛教徒,并且生前做过许多功德, 那他死后就可以享用生前“鲁”(做功德)的赕品。 如同活着的人为将来储蓄一样,他们也为死后的“生 活”做好了储备。反过来,如果生前没有做过功德,那么最好选择“巫婆式”葬礼,其灵魂将回到家中汇入众多祖先神灵的行列。在德宏傣族地区,“佛教式”丧俗中涉及许多佛经文本,傣语统称这些绵纸经为“令”[lik53] 或“坦”[tham55],都用傣文书写, 行文符合傣族诗歌韵律。尽管内容多少都含有佛经叙事,但称之为傣族长诗也不无依据。
  (一)为亡者抄献《白乌鸦》
  每逢佛教入夏安居期,人们会为已故者抄献特定主题的经书,届时众信徒聚集在佛堂中,完成赕佛仪式后就聆听贺鲁吟诵新抄献的经书。其中,《白乌鸦》(也有译为《五个神蛋的故事》《阿銮的起源》)[⑦]就是人们普遍抄献的一部经,其主题是世间最为普遍而又让人动容的母亲生养之恩。实际上,《白乌鸦》是东南亚傣族、泰族、掸族等民族即南传佛教文化圈普遍流传的一则佛经叙事。人们常常为母亲抄献此经并在公众场合吟诵,届时还要点一个乌鸦脚形状的“帕帝顶嘎”灯,这些都与《白乌鸦》中的叙事有关。
  关于这部长诗,各地傣族有不同的叫法。西双版纳地区傣族人称其为《嘎迫》,“嘎”意为乌鸦,“迫”意为白色,是佛教所认为的圣洁之色,“嘎迫”可直译为“白色圣洁的乌鸦”或“白乌鸦”。德宏地区的傣族则称为《海嘎罕》,“海”是蛋,“嘎”是乌鸦,“罕”是金色、闪闪发光的意思,也含圣洁之意。“海嘎罕”直译为“金乌鸦蛋”。无论是“白乌鸦”还是“金乌鸦蛋”,都在强调其崇高圣洁的形象。
  关于这部长诗,各地傣族有不同的叫法。西双版纳傣族称《嘎迫》,“嘎”意为乌鸦,“迫”意为白色,是佛教所认为的圣洁之色,“嘎迫”可直译为“白色圣洁的乌鸦”或“白乌鸦”。德宏傣族则称为《海嘎罕》,“海”是蛋,“嘎”是乌鸦,“罕”是金色、闪闪发光的意思,也含圣洁之意。“海嘎罕”直译为“金乌鸦蛋”。无论是“白乌鸦”还是“金乌鸦蛋”,都在强调其崇高圣洁的形象。
  尽管在各地流传的版本有异,但是内容大同小异,简单来说是:事情发生在释迦牟尼成佛前,在遥远的 “果色果拱”原始森林中有一棵大青树,树上有个乌鸦窝,窝里有 5 颗鸟蛋,散发着宝石一样的异彩。一天森林中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树上的鸟蛋被吹落,5 颗蛋分别滚落到5个不同的地方。第一颗蛋落到鸡王国,由母鸡孵化出一个人,取名“爪嘎珊”,就是第一个佛祖;第二颗蛋落到野牛王国,被母牛孵化出人,取名为“古拉贡”,他是后来的第二个佛祖;第三颗蛋落到龙王国,由龙王孵化成人,取名“嘎撒巴”,他就是第三个佛祖;第四颗蛋滚落河中被一位洗衣妇捧起,裂开后出来一位少年,就是第四个佛祖“果达玛”(乔达摩);剩下的第五颗蛋掉入国王的后花园,其中孕育着第五个佛,即未来佛“阿里米蒂亚”。各地有不同的异文本,主要表现在养母的不同,泰国流传的是分别被母鸡、母牛、龙女、老奶奶、母狮子捡到和养育。[⑧]
  德宏傣族民间口头流传的是母鸡、母牛、龙王、咩章、国王,其中这个“咩章”既可理解为一个人类女性(即“章”之母),也可以理解为母象,大象常在河中戏水,也合情合理。学界普遍认为,《白乌鸦》是傣族古代神话与佛经文学相融合的产物。“龙孵蛋和洗衣妇人拾到蛋的情节,亦是《九隆神话》的变异。然而,五个佛祖相继诞生的说法又来自佛经《细
  塔》即四个佛祖的来历。”[⑨]
  当5个人长到 10 岁左右就一一向他们的养母询问自己的身世,养母们也都回答是捡到蛋带回来孵出来的,并不知道其生母是谁。5 个人分别辞别养母到森林出家修行——按照傣族的传统习俗,10 岁男孩正是入寺做小和尚的年纪,这也是举行“升和尚”仪式时要请章哈来唱《嘎迫》《细塔》等长诗的原因。5个人日夜祈祷,“他们的行为感动了在天庭里担任梵天一职的母亲——白乌鸦,她于是就下凡与他们相见,并告诉他们,她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⑩]。后来母亲返回天庭,走前给他们每人留下一个“用棉线结成形状像乌鸦脚”的物品(灯)。他们专心修行,虔诚膜拜鸟母留下的物品。这就是现在人们吟诵《白乌鸦》时总点一盏乌鸦脚状的“帕帝顶嘎”灯的缘由。《白乌鸦》中说:“如果哪位想求得福业,不管路程有多远,只要心里不断地祈祷,或者功德抄写佛教经典书籍,保留着朝拜和供奉,或者是向大人小孩讲述本生经,上述各项,都将是功德无量,就犹如见到五位佛。供奉和朝拜嘎(乌鸦)脚迹,引导大家到达至上的大涅槃。”[11]正是人们持有这样的信念,相信它有某种“功能”,所以人们不断抄献这部史诗,几乎每个傣族寨子的佛寺中都有《白乌鸦》的手抄本。
  (二)丧葬仪式中的佛经演述
  傣族受到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影响,传统葬礼习俗自然也发生了相应变化。对民众来说,佛经具有某种神圣功能,在丧葬仪式中吟诵《苏达》(洗罪经)《大孝记》(孝子经)《皮及》(超度经)等佛经,是对其中故事情节的一种演绎,以期得到同样的美好。
  2008年,笔者在德宏傣族地区考察时亲历过一个佛教葬礼[12]。盈江县线帕村一户人家老人去世了,由于她生前已经赕过佛,所以子女为她举行了佛式葬礼,邀请邻村的“贺鲁”(领经人)来主持仪式并“贺坦”(诵读经文)。棺椁前早已设立一个微型佛坛:一张八仙桌上用竹子编成小护栏围住左右和后面,仅前面开口,竹栏上插有纸花彩旗。桌子两边插种着青翠的甘蔗杆和香蕉杆,上面挂着一盏紫色灯笼。桌子中央放有一佛钵,里面装着米、袈裟、如意树等。前方摆着八个碗,里面分别放有糖果和熟肉,旁边点着红蜡烛。桌前还摆了一个长木凳,上面堆了几堆小沙塔,每堆沙塔旁边点着一支蜡烛,并放着 4 个装糖的小碗。可以看出灵堂前设置的这个微型佛坛是一个被净化过的神圣空间,表示佛祖已经“在场”,佛式葬礼已经“合理合规”。贺鲁就在这个临时搭建的微型佛坛前为亡灵诵经和滴水。他所念的内容有的是纯口头诵经,也有的有绵纸经文本。丧事第一天晚上,他为亡灵口头念诵《告玛坦》,大概内容是告知亡灵,家人正在给她举办超度仪式,然后念诵《绑帕腊》,即邀请佛祖降临的词。第二天白天又断断续续地吟诵了其他几本佛经,有《坦里荡》《苏达》《大孝记》参加丧葬仪式的远亲近友们,凡是佛教徒都会围在贺鲁身边双手合十,与之一起诵经附和。
  在丧礼上演述的这几部佛经充满了佛教思想,其中叙述的关于人之生死、孝敬父母、遵纪守法等内容对傣族民众有着教育意义。《坦里荡》是指路经,有的要在丧礼结束后烧掉,也有的送到佛堂供奉。它讲述的内容是:“勐皮勐滚(阳间阴间)生生死死源源不断。人有几次转世,有好死难死,有死于深山老林的,死于水中坡下的,死于竹林里的,死于虎豹豺狼、毒蛇的,死于刀枪的。所以要听老人和父母的教诲,不要得罪达官贵人,不要违反国家法律、法规、乡规民约,不要做坏事歹事。不符合礼仪、道德的事,也是不符合佛经要求的。好好种田地、做生意,安居乐业,尊老爱幼。死后有坟,到阴间做一个脱离灾祸的好鬼魂。”[13]
  《苏达》可以理解为洗罪经,一般是女儿为过世的父母抄献的佛经。它讲述的是“一个人从娘胎来到人间并长大成人,其中得到父母的爱心呵护、关怀、教育,等等。父母恩重如山,情深似海,教育人们不能忘怀”[14]。笔者在田野调查中常见到这部经书,其中含有更详细的故事:有一个富翁,家中有两个女儿,她们都非常孝顺和善良,平时好善乐施,也向奘房做了很多“鲁”(功德)。父亲死后托梦给女儿,说在冥界没有得到任何祭品,受着各种苦难。女儿们曾经向奘房敬献了许多金银珠宝,为什么父亲依然收不到这些供品?问过僧人,回答说因为父母在世时曾经毁了燕子窝,他们夫妻还为各种小事吵架。此外,父亲和朋友做生意时,他偷了朋友的丝绸。鉴于他生前的种种错误,才有这样的结果。女儿为父亲抄献了一本《苏达》,他最后才进了“勐利版”(极乐世界)[15]。
  身患疾病而亡或者发生事故非正常死亡的需要抄诵《远离邪魔》,傣语称《并达甘皮及》。它讲述的是:以前,有一对老夫妇,只知道捕鱼摸虾,杀牛宰羊,整天想着钱财,从不到奘房赕佛。丈夫死后变成野鬼,守在大青树下,捡吃人们倒掉的脏东西。丈夫托梦给妻子,嘱咐妻子在世时要做好事,广施功德,要敬神拜佛[16] 。此外,还有《苏达桑把》《苏达嘎纳问》等其他佛经涉及人之生死内容,也是适用于丧俗中演述的叙事。人们相信通过吟诵这些佛经可以避凶化吉。人们还会在每年固定的赕佛季节(入夏安居期间)为已故者抄献和诵读这些佛经,不仅是为亡故者超度,同时对民众起到一种教育作用,同时也达到宣传佛教思想的目的。
  (三)既是佛经叙事也是傣族诗歌
  上文所提及的佛经叙事,都是绵纸经文本,用傣文书写,行文大多遵循傣族传统的诗歌韵律,而且贺鲁演述这些叙事的时候具有特定的曲调,傣语称为“哈贺令”[xa:m55ho55lik53],可以译为诵经调。从这些特征来看,它已经属于傣族诗歌的范畴。以下面几段傣族诗为例
  下面这段是选自《海嘎罕》(金乌鸦蛋)的片段,讲到第四个佛祖“果达玛”(乔达摩)决心要到森林中修行,而养母“咩章”言辞恳切地挽留他,可以从中看出母亲对孩子远行的担忧,这种表达方式具有浓厚的傣族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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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达玛我心中的金子,
  遥远的森林我也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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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sɔŋ33laŋ11lai31kεn11jak53sot53lɔn11tɔn55lɯ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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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话让我心刺痛啊,
  森林里到处是野兽和妖魔。
  ᥓᥥᥛ ᥟᥢ ᥛᥤᥴ ᥔᥪᥴ ᥛᥤᥴ ᥚᥣᥭᥰ ᥓᥝᥲ ᥝᥨᥝᥰ ᥑᥣᥭᥰ ᥑᥣᥒᥱ ᥔᥤ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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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au35lak53pai33lai31loŋ33pa:11mai53mɔk11ki33ken33kon55
  那里有黑熊老虎狮子和野牛,
  他们专吃林中的行人。
  ᥐᥦᥢᥱ ᥐᥨᥝ ᥖᥒᥰ ᥕᥣᥐ ᥑᥣᥲ ᥔᥣᥒᥱ ᥘᥬᥰ ᥙᥣᥱ ᥚᥧᥴ ᥐᥨᥢ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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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担心森林中的妖魔,
  他们是随时捕杀人的凶手。
  ᥐᥝ ᥐᥦᥢᥱ ᥐᥨᥝ ᥓᥩᥒ ᥙᥫᥒ ᥘᥭᥳ ᥚᥦᥝᥴ ᥐᥣᥱ ᥟᥥᥴ ᥞᥫᥭᥰ,
  ᥘᥐ ᥙᥩᥭᥰ ᥕᥧᥱ ᥘᥭᥲ ᥛᥥ ᥟᥧᥲ ᥐᥩᥒᥲ ᥕᥣᥝᥰ ᥛᥣᥱ ᥟᥥᥒ ᥐᥢ ᥘᥤ ᥕᥝᥳ。
  kau33kεn11ko33tsɔŋ33pəŋ33lai53phεu35ka:11ʔe35həi55
  lak53pɔi55ju11lai31me33ʔu31kɔŋ31ja:u55ma:11ʔeŋ33kan33li33jau53
  我真担心这些啊孩儿,
  留下来和母亲相依为命吧。[17]
  这些词句用法和情感表达都符合傣族人的传统审美。再以下面这段《大孝记》中的诗行为例,两句为一个押韵单位,以腰脚韵为主:
  ᥘᥭᥴ ᥘᥦᥰ ᥙᥤᥢ ᥢᥒᥱ ᥛᥨᥢ ᥔᥨᥒᥴ ᥚᥣᥰ ᥘᥣᥰ ᥙᥦᥒᥰ ᥔᥣᥰ ᥞᥣᥲ ᥞᥥᥒᥴ ᥙᥥ ᥔᥣᥒᥰ ᥔᥦᥢᥱ,
  ᥟᥝ ᥓᥥᥛ ᥓᥨᥝ ᥔᥣᥱ ᥔᥢᥱ ᥘᥣᥱ ᥖᥨᥝ ᥓᥝᥲ ᥐᥤ ᥞᥪᥴ ᥘᥥᥢ ᥚᥦᥢᥱ ᥔᥬᥴ ᥞᥫᥒᥰ ᥖᥥ ᥕᥝᥳ。
  lai35lε55pin33naŋ11mon33soŋ35pha:55la:55pεŋ55sa:55ha:31heŋ35pe33sa:ŋ55sεn11
  ʔau33tsem33tso33sa:11san11la:11to33tsau31ki33hɯ35len33phεn11saɯ35həŋ55te33jau53
  佛祖的时代有五千年,
  这期间世间万物一片吉祥美好。
  ᥖᥒᥰ ᥐᥣ ᥖᥬᥲ ᥘᥨᥛᥱ ᥜᥣᥳ ᥘᥨᥝᥰ ᥐᥤᥱ ᥑᥨᥒᥰ ᥐᥣᥒ,
  ᥚᥬᥴ ᥐᥩᥰ ᥓᥨᥛᥰ ᥛᥨᥢ ᥓᥨᥛᥰ ᥖᥣᥢᥰ ᥑᥥᥒᥰ ᥑᥛᥰ ᥝᥧᥒᥲ ᥕᥣ ᥚᥣᥢᥴ ᥑᥧᥙ ᥝᥭ。
  taŋ55ka:33taɯ31lom11fa:53lo55ki11xoŋ55ka:ŋ33
  phaɯ31kɔ55tsom55mon33tsom55ta:n55xeŋ55xam55vuŋ31ja:33pha:n35xup53vai33
  全天下的人们,
  纷纷双手合什虔诚而拜。
  ᥙᥦᥐ ᥖᥩ ᥛᥨᥢ ᥔᥨᥒᥴ ᥞᥪᥢᥰ ᥑᥝᥲ ᥝᥥᥒᥰ ᥔᥦᥒᥴ ᥘᥤᥐ ᥙᥣᥢᥱ,
  ᥑᥝᥴ ᥓᥝᥲ ᥕᥒᥰ ᥟᥢ ᥙᥣᥱ ᥖᥥᥐ ᥞᥨᥢᥱ ᥞᥣᥒ ᥖᥣᥒ ᥖᥨᥝ ᥞᥣᥢᥲ ᥑᥥ ᥛᥣᥱ ᥝᥣᥭᥰ ᥛᥪᥰ ᥐᥩᥰ。
  pεk53tɔ33mon33soŋ35hɯn55xau31veŋ55sεŋ35lik53pa:n11
  xau35tsau31jaŋ55ʔan33pa11tek53hon11ha:ŋ33ta:ŋ33to33ha:n31xe33ma:11va:i55mɯ55kɔ55
  佛祖已入极乐世界,
  只留下佛像供人朝拜。[18]
  再以《并达甘皮及》中的诗行为例,同样符合傣族诗歌的特征:
  ᥘᥭᥴ ᥘᥦᥰ ᥙᥤᥢ ᥢᥒᥱ ᥛᥪ ᥘᥢᥳ ᥕᥒᥰ ᥛᥥᥰ ᥛᥫᥒᥰ ᥘᥨᥒᥴ ᥓᥥ ᥞᥨᥝᥴ ᥑᥛᥰ ᥐᥨᥝᥰ ᥔᥛᥱ ᥙᥤᥱ,
  ᥖᥭᥲ ᥔᥣᥒᥳ ᥟᥨᥖ ᥘᥥᥢ ᥓᥤᥱ ᥗᥨᥢᥴ ᥖᥣᥰ。
  lai35lε55pin33naŋ11mɯ33lan53jaŋ55me55məŋ55loŋ35tse33ho35xam33ko55sam11pi11
  tai31sa:ŋ53ʔot53len33tsi11thon35ta:55
  古时有个伟大的王国叫果占碧,
  王宫的四方墙脚都用石灰涂沫。
  ᥓᥥ ᥞᥣᥳ ᥛᥨᥢ ᥘᥤ ᥙᥨᥝᥱ ᥓᥬ ᥐᥨᥢᥰ ᥐᥧ ᥓᥪ,
  ᥗᥣᥒᥱ ᥞᥬᥲ ᥑᥪᥢᥰ ᥝᥢᥰ ᥓᥛᥱ ᥔᥪᥰ ᥘᥨᥢᥰ ᥛᥣᥝᥱ ᥖᥪᥐ。
  tse33ha:53mon33li33po11tsaɯ33kon55ku33tsɯ33
  tha:ŋ11haɯ31xɯn55van55tsam11sɯ55lon55ma:u11tɯk53
  人们生活无忧无虑,
  城镇日夜热闹不息。
  ᥘᥬᥴ ᥐᥩᥰ ᥙᥪ ᥟᥢ ᥓᥥᥐ ᥓᥩᥛᥴ ᥘᥥᥰ ᥙᥦᥰ ᥝᥧᥒᥳ ᥚᥣᥰ ᥘᥣᥰ ᥔᥣᥒᥴ ᥐᥩᥰ,
  ᥓᥒᥱ ᥙᥥᥢ ᥓᥥ ᥜᥣᥳ ᥑᥥᥒᥱ ᥓᥣᥙ ᥗᥣᥙ ᥗᥧᥭᥱ ᥝᥧᥭᥱ ᥘᥐ ᥚᥣᥱ ᥕᥣᥐ ᥖᥣᥒᥰ ᥘᥧᥱ ᥝᥢᥰ ᥑᥪᥢᥰ。
  laɯ35kɔ55pɯ33ʔan33tsek53tsɔm35le55pε55vuŋ53pha:55la:55sa:ŋ35kɔ55
  tsaŋ11pen33tse33fa:53xeŋ11tsa:p53tha:p53thui11vui11lak53pha:11ja:k53ta:ŋ55lu11van55xɯn55
  佛祖曾经到过此地,
  那时人们日夜赕佛。
  ᥘᥨᥛᥲ ᥜᥣᥳ ᥚᥬᥴ ᥛᥝᥱ ᥐᥣᥝᥱ ᥟᥣᥒᥲ ᥟᥥᥴ ᥖᥨᥐᥱ ᥑᥒᥰ ᥑᥥᥴ,
  ᥛᥫᥒᥰ ᥑᥪᥢ ᥛᥫᥒᥰ ᥕᥨᥢᥰ ᥐᥧ ᥘᥪᥢ ᥙᥥ ᥑᥥᥒᥱ ᥑᥫᥒ。
  lom31fa:53phaɯ35mau11ka:u11ʔa:ŋ53ʔe35tok11xaŋ55xe35
  məŋ55xɯn33məŋ55jon55ku33lɯn33pe33xeŋ11xəŋ33
  人间再无烦恼痛苦,
  一年四季都是如此。[19]
  通过上面这些诗行可以发现佛教叙事的本土化,首先是使用了傣族自己的文字,其次是遵循了傣族的诗学法则,再次是内容上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最后是演述的语境发生了变化,将庙宇高堂上的佛经带入世俗中的仪式场域,使之为民众生活服务。
  佛教之所以能够在傣族地区生根发芽,并非那些枯燥无味的巴利语三藏经或者某位高僧大德的讲经说法所致,傣族民众对佛教的虔诚之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听到许多情节跌宕起伏、内容丰富多彩的叙事,并从中受到感悟或教化,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认同与热爱,将仪式与叙事相互结合起来形成了傣族的佛教信仰与实践。
 
  三、生产生活中的仪式和叙事
  除了婚丧习俗中的人生礼仪外,傣族民众还有其他丰富的习俗活动,包括定期的泼水节、关门节、开门节等传统节日,不定期的迎迓佛像、佛寺佛塔落成庆典和其他做功德的活动,还有稻作生产过程中“祭垅”“叫谷魂”等各种传统祭仪。这些仪式活动或多或少都涉及相关主题的叙事。叙事与仪式遥相呼应,是仪式背后的阐释文本。
  (一)佛教“摆”中的佛经叙事
  傣族民众将各种节庆活动统称为“摆”[pɔi11]。例如,“摆帕那”[pɔi55pha55la55]是迎迓佛像庆典,“摆桑建”[pɔi55sa:ŋ55tsen 11]是泼水节庆典,“摆顿宏” [pɔi55ton31hoŋ55]是种植大榕树的仪式等,等等。大部分“摆”都会请人专门写一部相应的《令冉》,可以理解为功德经,内容主要记录仪式活动的时间、人物、事件等背景,行文为韵文体,所以可以将之纳入傣文长诗的范畴。例如,盏西镇傣族村民朗氏一族在1997 年 8 月做了“大榕树摆”,请民间文人金大定[20]写了一本《令冉》,一直保留至今。又如,2008年2 月芒章乡线帕村举办了一次“摆帕那”,迎回了一尊大佛,当时请贺鲁绍卜迈英写了一本《令冉》,文本目前存放在他们村的佛寺中。这些《令冉》的篇幅可长可短,内容繁简不一,一方面取决于仪式的规模大小,另一方面也取决于编写者的母语创作水平。
  《令冉》具有特定的文本模式和叙事范型,体现出一定的程式性。若主办方是一个家庭,《令冉》的内容通常先描述社会概况,主要叙述本地区民众供奉佛教的盛况。接着叙述主人家的情况,以及举办该仪式的背景和过程。最后是各种祈福和祝愿。例如,朗氏家族为“榕树摆”仪式所作的《令冉》主要包括四个方面内容:首先描述几十年来社会的变迁,过去的贫苦日子和现今美好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其次描述了人们迎佛和赕佛的普遍现象;之后叙述了朗氏先人从腾冲迁移到本地的历史,重点叙述他们做“摆”的原因和目的,前期各种准备以及仪式活动的全过程;最后是祝福他们家庭幸福安康,子孙兴旺等。
  如果主办方是村寨或更大的社区,《令冉》的结构也一样,内容通常先描述社会的大背景,继而介绍村寨和社区的历史背景,以及人们举办该仪式的全过程。例如,线帕村迎迓佛像所做的《令冉》共计22页(8开),正文中每页有 18 行。扉页写着本书是为全村所作,主要内容是叙述佛祖的事迹,社会历史的变化,最后为全村滴水,祝愿年年风调雨顺,人民生活安康。时间是佛历 2551 年即 2008 年2月14日抄献,落款是卜迈英抄。
  可以说《令冉》是民间文人的“个人诗作”,也可以将之视为“源于口头传统的文本”,即“具有口头传统来源并具备口头诗歌特征的既定文本,其文本属性的确定当然要经过具体的文本解析过程,如荷马史诗文本,其中口头表演风格和审美特征被视为验证其渊源于口头传统的一个重要依据”[21]。《令冉》里往往含有许多传统的故事主题和直接引用的现成诗段。行文符合傣族传统的诗歌特征,大量采用民歌的赋比兴手法。通常是三行或五行组成一个诗节,第一行是引子,提某种植物、花草或特定的心情,第二行和第三行相互押韵,道出主题。前面的植物、花卉或某种心情与后面的主题相呼应。例如,下面这段:
  1,ᥓᥒᥱ ᥝᥣ ᥜᥨᥢᥴ ᥚᥩᥐᥱ ᥛᥩᥐᥱ ᥔᥨᥝᥱ ᥕᥨᥝᥲ ᥓᥒᥱ ᥐᥤ ᥞᥫᥭᥰ,
  2,ᥛᥣᥒ ᥟᥩᥒᥲ ᥛᥣᥒ ᥖᥤ ᥛᥤᥰ ᥕᥒᥰ ᥑᥫᥒ ᥓᥣᥐ ᥑᥫᥒ ᥓᥩᥭᥳ ᥟᥢ ᥟᥩᥢᥱ ᥟᥢ ᥕᥬᥱ ᥜᥬᥱ ᥑᥬᥲ ᥘᥭᥲ ᥐᥣᥭᥰ ᥛᥭᥳ ᥛᥣᥰ ᥞᥥᥖᥱ ᥙᥣᥢᥰ ᥓᥪᥰ ᥐᥩᥰ,
  3,ᥑᥥᥒᥰ ᥑᥝᥴ ᥐᥨᥢᥰ ᥐᥣᥢ ᥙᥨᥝᥰ ᥛᥣᥰ ᥐᥣᥭᥱ ᥙᥥᥢ ᥞᥫᥢᥰ ᥘᥨᥒᥴ ᥘᥬᥰ ᥔᥣᥒᥰ ᥞᥥᥛᥰ ᥞᥨᥝᥴ ᥑᥨᥝᥴ ᥓᥣᥒ ᥛᥨᥝᥴ ᥗᥦᥛᥴ ᥐᥣᥭᥰ ᥘᥩᥒ ᥖᥣᥒᥰ ᥖᥪᥰ ᥛᥭᥳ ᥙᥦᥢᥲ ᥖᥥ ᥕᥝᥳ。
  1,tsaŋ11va33fon35phɔk11mɔk11so11jo31tsaŋ11ki33həi55
  2,ma:ŋ33ʔɔŋ31ma:ŋ33ti33mi55jaŋ55xəŋ33tsa:k53xəŋ33tsɔi53ʔan33ʔɔn11ʔan33 jaɯ11faɯ11 xaɯ31lai31ka:i55mai53ma:55het11pa:n55tsɯ55kɔ55
  3, xeŋ55xau35kon55ka:n33po55ma:55ka:i11pen33hən55loŋ35laɯ55sa:ŋ55hem55ho35xo35 tsa:ŋ33mo35thεm35ka:i55lɔŋ33ta:ŋ55tɯ55mai53pεn31te33jau53
  译文:受风吹雨打的芍药花骨朵啊,
  街上的机器琳琅满目,可以用来制作木板,
  手巧的木匠也很多,他们用木板建筑房屋。
  4,ᥙᥦᥐ ᥔᥛᥳ ᥞᥫᥢᥰ ᥘᥬ ᥕᥥᥰ ᥘᥬ ᥛᥤᥰ ᥕᥒᥰ ᥕᥤᥒᥰ ᥔᥣᥝᥴ ᥑᥣᥝᥴ ᥚᥩᥒᥴ ᥓᥫᥢᥰ ᥒᥫᥢᥰ ᥑᥬᥲ ᥑᥣᥴ ᥞᥫᥢᥰ ᥕᥣᥢᥴ ᥚᥣᥖᥱ ᥐᥩᥰ,
  5,ᥙᥦᥐ ᥖᥨᥝ ᥑᥬᥲ ᥘᥭᥲ ᥖᥦᥢᥱ ᥔᥤᥱ ᥔᥣᥢ ᥔᥫᥝ ᥕᥤ ᥔᥧᥲ ᥘᥧᥲ ᥕᥤᥢ ᥐᥤ ᥙᥫᥢ ᥙᥨᥝᥰ ᥖᥫᥝᥱ ᥝᥭᥳ ᥞᥬᥲ ᥘᥤ ᥘᥤ ᥘᥬᥰ ᥐᥣᥖᥱ ᥖᥛᥰ ᥙᥣᥭᥰ ᥖᥥ ᥕᥝᥳ。
  4,pεk53sam53hən55laɯ33je55laɯ33mi55jaŋ55jiŋ55sa:u35xa:u35phɔŋ35tsən55ŋən55
  xaɯ31xa:35hən55ja:n35pha:t11kɔ55
  5,pεk53to33xaɯ31lai31tεn11si11sa:n33səu33ji33tshu31lu31jin33ki33pən33po55
  təu11vai53haɯ31li33li33laɯ55ka:t11tam55pa:i55te33jau53
  译文:如果谁家有女初长成,要远嫁他乡,
  嫁妆有电视、三抽(柜)、衣橱、录音机,集市上应有尽有。[22]
  写作《令冉》的人大多是“贺鲁”或者民间文人,他们深谙本民族传统文化,了解傣族诗歌特点,自然而然地将民间流传的民歌民谣写入《令冉》中,这也是这类文本具有明显的口头传统特色的原因。
  《令冉》中包含许多现成的“大词”(1arge word),这是口头诗学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运用着程式、话题和故事型式这三个‘词’,口头理论解答了行吟诗人何以具有流畅的现场创作能力的问题。这一理论将歌手们的诗歌语言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变体,它在功能上与日常语不同,与歌手们在平常交际和非正式的语言环境中所使用的语言不同。”[23]《令冉》中含有大段的“滴水歌”“献饭歌”等片 段,都是平时人们赕佛后做滴水仪式时常口头演述的短歌,可被全盘纳入《令冉》文本中。综上所述,尽管《令冉》有具体的作者,是一种书面诗歌,但是其内容大多是基于民间的口头传统。
  赕佛仪式或做某种功德活动时都需要“滴水”,这与一则叙事有关。傣族佛寺中常见一尊仙女雕塑, 其长发是流出水来的形状。“她正拉挤着长发,放出滔滔江水,协助佛陀战胜魔军,象征佛陀降魔成道。”[24]德宏傣族称之为“婻姆丽”,意为姆丽仙女,传说她把人们在仪式中滴下的水储存在头发中,以此记录人们所做的功德。西双版纳称之为“楠妥腊妮”,意为大地之母,民间流传佛祖和混耸(天神)争夺宝座,佛说:“这是我的宝座,我天天坐在这里念经。”而混耸也说那是他的地盘,自古就在这里管辖人间。佛祖和混耸就这样争论不休,谁也不让谁。由于佛祖无论做何仪式都要滴水,当混耸占了上风时,他就脚踏土地三下,婻姆丽仙女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她甩出长发用手一摞,大水就从头发中流出来成了一条河。她说“这是佛祖滴的水”“他已经做了无数功德,才积攒了这么多水,所以这是佛的宝座,你不能跟他抢”,最后佛祖赢得了宝座[25]。人们在诸多仪式活动进行滴水仪式,正是对上面这则叙事的一种模拟和演绎。
  傣族历史上发生过数不清的仪式活动,小则一家一寨,大则一勐一国,从而产生了无数的《令冉》文本,大多汇集在佛堂中,既含有佛教内容,也有民间的神话故事,它们正是形成傣族叙事诗大海中的点滴。 可以说,民间仪式活动是叙事演述的语境,是傣族叙事诗萌芽和生存的土壤。
  (二)稻魂祭仪与《谷魂》文本
  傣族在插秧、收割的头尾时节都要举行祭社仪式,傣语称“灵社曼社勐”[liŋ53sə11man31sə11məŋ55],一次是在插秧季节,另一次是收割时节,皆与祭祀谷魂(神)有关。定期的祭社目的就是请祖先神保佑庄稼丰收、子嗣兴旺,傣族的祭社神、祖先神和谷神常常是混合在一起的,并没有严格区别开来。
  尽管谷魂(神)属于原始宗教的范畴,但在南传佛教影响的傣族地区并不排斥谷魂(神)崇拜,甚至将之写成贝叶经存放在佛寺中,赕佛期间常拿出来为信众吟诵。例如,西双版纳傣族地区流传的手抄本《雅欢毫》(谷魂奶奶),讲述的是三界众生都向佛祖顶礼膜拜:“但也有一个神不下拜、不磕头,连腰也不弯一弯。这是一位年老的女神,她站在帕召和叭英面前,昂首挺胸,傲然怒视。帕召见了勃然大怒。‘你是哪路来的老妇神仙,竟敢在帕召和我面前如此放肆?!快快跪下,磕头认罪!’ 叭英厉声喝道。‘我是世上一切谷类的灵魂,名叫雅欢毫(谷魂奶奶)。我只知道人类离开了谷子就不能生存。因此,我们的神王叭桑木底才宣布说:谷子是至高无上的、神圣的、主宰一切的。我既然是谷类的祖先,当然就不能向你们磕头了。’谷魂奶奶理直气壮回答。”[26]由于争不过佛陀,雅欢毫一气之下就带着她的子孙们出走到了地球以外的“勐龙补干”[27]躲藏起来,据说是在地球以外的一个黑山, 那里没有日月和星辰,终年黑暗。雅欢毫离开后庄稼无法生长,天下生灵都遭受饥荒。人们纷纷到佛祖面前抱怨,佛祖最终承认了雅欢毫至高无上的地位,并决定前往黑暗世界迎接她回来。当雅欢毫回 归后,世间农作物又能重新生长并获得丰收。
  德宏傣族地区同样流传着绵纸经《布欢毫》(谷魂爷爷),篇幅短小精悍,全书仅有 16 张棉纸,一张棉纸有两层,可以正反写傣文抄写,一共32 页[28]。故事情节与《雅欢毫》大同小异,只是性别不同。还有佛经《祭谷魂》,傣语称“哈鲁布欢毫”[xa:m55lu11pu11xon35xau31],
  内容是“讲述人们双手举竹盘,低头顶供品,要献给人类的依存者,献给伟大的谷神,谷神创造了幸福的种子,恩情胜过顶天柱。赕供品是我们的本分,积功德是我们的心愿,请诸神来接供品,保佑健康、平安,避免人间灾难,逃离世上痛苦”[29]。
  谷魂(神)叙事与稻作祭仪有着互为解释的关系。德宏梁河傣族“叫谷魂”时要背一个竹筐,里面装着三捆茅草,三块石头、三块泥土,家主背着箩筐从河边一路叫谷魂回家[30]。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当地人流传的《布欢毫》解释说,谷神爷爷一气之下出走到黑暗世界,后来佛祖亲自去寻他,一再请求他回来,可是他只给了佛祖三瓢谷种。佛祖往回走时听到山洞里有流水的声音,他正好口渴了,于是将裹着谷种的袈裟放在地上。等他喝水回来时才发现三瓢谷种都飞走了,有的钻入草丛中,有的飞到树林里,还有的钻入水里。所以,现在举行“叫谷魂”仪式时箩筐里准备的“三捆茅草”是为了将草丛中的谷魂(神)请回来,“三块石头”是能让钻入水中的谷魂(神)搭着“石头台阶”上岸,“三块泥土”就是将钻入土中的谷魂召回。此外,谷种钻入草丛、飞入树林、钻入水里的叙事也反映了人们在稻作过程中散落丢失部分稻谷的客观现象——除草时会误拔稻禾,收割时会掉落一些稻穗,脱壳时会将一些米粒碾碎,淘米时有的米掉落在水中,煮饭时烧焦锅底的米,等等。从这些谷魂叙事,我们了解了叫谷魂(神)祭仪的一些根源。
  谷魂与佛祖相争的叙事无疑反映了佛教传入傣族地区时与原始宗教发生矛盾的早期历史。以谷魂(神)、社神(寨神、勐神)为核心信仰的原始宗教关系着民生根本,佛教传入傣族地区后须向其妥协让步。傣族先辈(大概率是还俗僧人)不仅创作出了《雅环毫》《布欢毫》叙事,还将之记录到贝叶经、绵纸经中供奉在佛堂中。经书中说,当佛祖带回谷魂(神)后,“云集金寺的众生,喧闹拥挤,热闹非凡,庆祝功德无量的佛祖回金寺。人人都想听佛祖诵经,个个聚精会神,倾听佛祖叙说求善的经历。佛祖普授宝种给众生。自那以后,人们竞相传颂着佛祖为人间取谷种的动人故事”。但是,天帝神(混西迦)给众生定下训条:“今后若有美味香甜的食品,要先双手托来献佛,还要盛邀谷魂利叭嘎。谷魂与佛祖同享佛寺的供品是合乎情理的。”[31]这是佛教向原始宗教妥协的直接体现,从“谷魂与佛祖相争”的叙事中我们理解了佛教不排斥谷魂信仰,还要供奉和吟诵《祭谷魂经》的原因。
 
  结语:叙事与仪式的关联
  综上所述,傣族的民间叙事大多与当地的民俗活动、祭祀仪式有着紧密的联系。不仅“功能性”极强的佛经叙事,民间文人创作出的《令冉》也大都是在仪式中演述。傣族民众在婚丧嫁娶的人生礼仪中,在定期的赕佛仪式和不定期的节日活动中,甚至在稻作生产中都通过吟诵叙事文本、模拟演绎这些叙事中的情节片段以实现某种愿景。“对于原始思维来说,神话与祭祀构成的是一个整体。祭祀活动以一种戏剧的形式来表演,与神话相一致。祭司用诗句朗诵神话,也就是一种带有祭祀性质的演说活动。”[32]叙事是对仪式的阐释,仪式是对叙事的实践,叙事与仪式互为表里互相呼应,综合体现了傣族人对传统文化的深层把握。
  不过叙事与仪式并不总是配套出现的,有时两者也呈现出疏离的状态。有的叙事仍在流传但已没有相关的仪式,反过来有的仪式传统还在,但相关叙事已经消亡,或已转化为“文化语境”(背景知识)和“认知语境”(头脑里的认知)。[33]叙事帮助人们来理解仪式,仪式则是叙事的传承语境。民间叙事维系着仪式活动和习俗传统,反过来民间仪式又让傣族叙事诗得以演述、流传和发展。
 
  作者简介:屈永仙,(1983-),傣族,云南德宏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民俗学专业,法学博士,研究方向是南方民族文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登峰战略优势学科“中国史诗学”2022年阶段性成果。
 
 
  原文首刊于《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2022年第6期,文中注释和参考文献从略,请见原刊。
  
文章来源:《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202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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