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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莫曲布嫫]语言的魔力:凉山彝族咒经的意义指归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0-08-27  作者:巴莫曲布嫫

  与凉山彝族原始宗教咒术之发达,毕摩文化中咒经之丰富相对应,彝文经籍文献中伴随的是咒经的不断创新和发展。咒语原本是一种祝告之辞,是人们感情激烈、情绪波动时的呼号和内诉形式。

  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远古时代,彝人无法理解千变万化的自然现象和自然力,以为人间的祸福、安恙、荣辱、丰欠是神灵主宰,天命使然,或怪异所为,面对自然力的胁迫,彝人便由敬畏崇奉发展到祈祷、祝告。早期的毕摩即鬼主,作为人——神——鬼之间的使者,在引导彝人先民出猎祭山神、播种祭五谷神、放牧祭畜神……等等劳动过程中进行祭祷,遂即产生了愿风调雨顺,无灾无害,收获丰盛,祥瑞安康的祝语颂词。咒语的原生形态就是当时的民间祝告之词。在文字产生以前,这些口颂的祈祝词还不成其为系统,而鬼主作为当时氏族部落的酋长和祭司,他们既指导人事,又通鬼神,在彝人的社会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既能以歌舞娱神,又能替人祈祷福佑。祈祝之词一开始即被赋予致善去恶的双重功效。使用祈请意味的祝词,希翼神灵福佑以实现具体的愿望;同时也要求神灵驱除邪恶鬼怪,祝告语言中就需要激烈且带有命令口吻的言辞,以祓除不祥。于是加以诅咒、誓词,祝词成为咒语。彝文字一俟产生,并为毕摩所握掌,口颂的祝咒之辞便渐渐记录到了文字之中。随着祝咒活动的频繁展开和祭司毕摩经文著述的风行,祝词咒语逐步向格式化发展,从句式到节奏,都因毕摩的文字记录和诗体创作而趋于固定;而后来毕摩为了使祝咒词更为形象、生动,更富吸引力,便在祝咒之词上发展出有故事、有情节的韵文作品来。所以这便是彝文经籍文献的最初发韧。

  随着原始宗教的系统化发展,宗教仪式的日趋繁复和琐细,祝咒颂词也充分发展,相应地出现了与仪式功能相同步的各类宗教经书和典籍,经籍文献的发展也伴随其间。其中咒术和咒仪的不断完备带来了咒语和咒经的丰富以及咒经歌的系统化。不论怎样,即使到了今天,原始咒辞反映在彝文经籍文献的咒经类作品中已不是其原始的面貌了,但其致善去恶的两重功效始终是统一为一体的,且没有发生内涵本质上的变化。故在概念上我们把这类经籍称之为咒经或许更为恰当和贴切。咒经是彝文经籍文献的雏形和早期形式。

  祝咒之术是人类最原始的巫术之一。中国古代各民族也普遍存在着对祝咒的信仰。汉文典籍中被称为最古老的民歌《伊耆氏蜡辞》即是一种原始的祝咒之词:“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以咒的形式,命令水土草虫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尚书·无逸》中所谓“厥口诅祝”,按孔颖达《正义》的释义,也就是“告神明令加殃咎”。《诗经·大雅·荡》有“侯作侯祝,靡届靡究,”所谓“祝”就是诅咒。《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的黄帝让田祖叔均追赶天女魃,以求雨解旱。其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此即一种咒语,句式精悍,语气铿锵。我国道教的开创之初,咒语作为一种独特的方术,受到道教中人的重视,他们一方面继承,一方面仿造和创新。魏晋时期的道教经典中就收录了大量的咒语,并形成系统,诸如真文咒、三皇咒、洞渊神咒、上清咒等等,这些咒语经诗以其独特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构成了早期道教文学的一支主脉。①印度上古吠陀文学中的《阿达婆吠陀本集》(Atharvavedasamhita)即咒语经诗的结集,由当时的拜火祭司撰著。其最古老的名称是《阿达婆安吉罗》( Atharvangirasah),“阿达婆”即祝福咒语;“安吉罗”即驱邪咒语。这些咒语经诗“表达了吠陀时代印度人民征服自然和社会的强烈愿望,富有主观色彩。而这种强烈的主观感情正是诗歌的要素之一。它配上形象的比喻和铿锵的诗律,形成了某些巫术诗歌的艺术魅力。”②彝文经籍文献中的咒经大多以彝族传统诗歌形式——五言体为存在形式,包容在毕摩的宗教经籍之中,其独具特色的内容表现和形式艺术,对经籍文献的形成和发展都有重要的意义。

  在凉山彝族文献的传统分类法中,往往将毕摩的宗教经籍分为尼术类(斋祭经类)、库色类(占卜经类)和斯吉类(驱咒禳祓经类),咒经大多流存于斯吉类经籍中。彝区各地的彝文咒经都十分丰富,分类不尽相同。一般都从诅咒对象上划分为两个大类,即咒人经和咒鬼经。笔者在凉山彝区进行田野作业时,就此向美姑著名世传毕摩曲比索莫老人作过专门调查。曲比索莫毕摩个人的家传经书在文革劫难中遭没收焚毁之遇后,现尚存一百余卷,老人将之分为措毕(送灵)、晓补(反咒)、措日措茨(咒人咒鬼)、乌哦丕(治病)、尼日毕(咒未婚女鬼)、库色特伊(命书)、哟丕基(占卜)等几个大类,其中咒经占了相当的一部分。据老人讲,过去凉山毕摩的咒经十分丰富,他们这个家支世传的咒经就有以下十三类册:⑴《措日哈木列》,系咒人经,以人血写成的咒经;⑵《尼阿洛立则》,速死经,起咒后两天内必死经;⑶《阿居苏木涅》,用狐狸血写成的咒经;⑷《甲谷车达则》,用鹿血写成的咒经;⑸《武狄伟沙则》,以豺狼血写成的咒经;⑹《纳里尔格约则》,以活狮血写成的咒经;⑺《索塔瓦来则》,以岩鹰等三类飞禽的血写成的咒经;⑻《德尔苏俄则》,狐狸叫一声对方绝九代经;⑼《吉斯丕之则》,以无尾黄蜂的刺蘸血写成的咒经;⑽《曲布卡哈则》,大毕摩曲布的圣语神言咒经;⑾《别尔瓦木几》,以神兽的血写成的咒经;⑿《协黑特伊》,反箭防咒经;⒀《惹克特伊》,反咒经。以上十三类册咒经中的⑴、⑵两类效力最强,平日不能放于家中,只能藏于山岩上,在用其它咒经无效时方可使用。从上所述,这些咒经名目大多来源于交感巫术,其中或以飞禽猛兽之血书咒语,或以黄蜂利刺写咒文,或以利箭狐鸣为咒兆,或以大毕神言为灵语,我们即使不深究其具体内容和咒仪,也能窥见其中的巫术心理及语言文字中的魔力崇拜。这种思想构成了祝咒之术的心理土壤,也促成了经籍文献中咒经的发展。

  从语义角度来考察经籍文献中的咒经,不外乎包括诅咒和祈祝两个方面的内涵,而在具体的作品中,这两方面的内容往往又是交织在一起的,难以分解开来。从祝咒对象来看,笔者认为咒鬼类咒经的产生和形成要早于咒人类咒经;后者是随着彝族社会的分化和发展,随着奴隶制战争和征伐迭起迭复的现实需要而出现的,是原始咒语的支配对象从超自然物转向社会的产物。

  在远古时期,彝人先民的生存焦虑在于人自身的生存和繁衍。而大自然蘼常反覆,生活颠顿风险,人们皆以为“鬼劳我以形,”“鬼厄我以遇”,人生坎坷,世路崎岖,皆由不可捉摸的鬼灵和神灵所为。在人的主观能力与客观世界自然力以及社会生产力的比差相当悬殊的情况下,彝人通过巫术祝咒等有形活动,激发并增强对自身能力的认识与信心,且笃信通过自己的巫术手段可以达到征服自然的目的。这种对巫术、对祝咒语言的信力,反映着彝人早期的原始心态和对客观世界的控制意识。彝人俗信灾祸疾病的产生都是因鬼魂缠绕、凶兆降临、冤愆作祟等原因所致。为五谷丰登、人畜安康,人们就要延请毕摩诵经作法以解各种天灾人祸。大凡咒经一般都诵用于驱鬼禳灾、祛病逐疫、祓污除秽等仪式上,其思想指归都在于驱鬼祈福,其实践方式往往就是通过毕摩之口诵念有着“神语”魔力的咒经,加之具体的与神鬼可以产生“互渗”的仪式行为,便可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或防患于未然。

 


  病疫和死亡是人类面临的最大疾苦,在彝人的观念里,人们遭遇此等不幸,皆为鬼怪所为,在毕摩的宗教活动中便产生了分门别类的咒鬼仪式,反映在经籍经诗中即形成了大量的咒鬼祈祝诗篇。《丝尔寄经》是凉山彝族毕摩在送风湿病鬼(丝尔鬼)仪式上使用的经书,其中的咒经别具特色。经诗一开始是祈请神毕摩和祖毕摩来助咒仪③:

一声叫朗朗,
毕摩来赶丝尔鬼,
四位神毕摩,
四面八方来,
来打丝尔鬼。
觉吐木石地,
毕阿史拉则,
来打丝尔鬼;
格格维良地,
毕洛维阿则,
来砍丝尔鬼;
苏住波良地,
毕约特斯尼,
来打丝尔鬼;
斯嘎泼几地,
毕黑毕石祖,
来砍丝尔鬼;
……
维古维勒地,
吉克奇兹毕,
来打丝尔鬼;
……

  诗中延请的毕摩皆为历史上或传说中著名的毕摩大师,最后还要请执法毕摩的祖先吉克奇兹毕摩来助法。接着叙述风湿病鬼“丝尔鬼”的来源,并叙述患风湿病的原因。此后便描述森林、大山、河流如诗如画的风景,诱使丝尔鬼离开病人去这些美丽的地方:

一声叫朗朗,
丝尔鬼散去,
快到最高的高山,
快去最深的深谷。
一声叫朗朗,
丝尔鬼消失,
消失在最美的森林,
消失在最长的河流。
……
麂子作马骑,
剪纸当衣穿,
跟着美丽的蝴蝶,
伴着盛装的人们,
春天三月里,
牧羊到高山,
丝尔在此散;
秋天三月里,
牧羊到高山,
丝尔在此散。

  接下来又叙述利利家的姑娘出嫁,阿尔家的姑娘出嫁……,描写婚礼的排场,嫁妆的丰厚,新娘的漂亮,让丝尔鬼要么出嫁,要么私奔。意即唆使丝尔鬼离开病人,不再纠缠病人。最后语气方加强:

猴将病魔脱,
脱给熊熊死,
兔将病魔脱,
脱给狐狸狐狸死,
纺锤将线脱,
脱给纺锭纺锭死,
病人将病魔脱,
脱给鬼像鬼像死,
从今病人身上,
丝尔鬼全脱走!
  

  毕摩为了加强咒经作品的形象性,提高祝咒语言的魔力,往往讲究用典,即应用神话典故。很多作品不仅仅只是罗列众神的神名,而且在化用古老的神话典故之际,赋予神灵以宗教或巫术的玄秘和义理。如凉山反咒仪式“晓补”的尾声,毕摩往往以彝人妇孺皆知的神人支格阿鲁的神话为咒经的内容来结束仪式:

支格阿鲁成年时,
白天六日出,
夜里七月升,
蛇长田坎粗,
蛙长箩筐大,
蚱蜢如阉牛。
支格阿鲁成年后,
射日剩独日,
射月剩独月。
打蛇成指粗,
压在田坎下;
打蛙手掌大,
压在田坎下;
打得蚱蜢如火镰。
从此主人家,
反咒去的鬼怪返不回!
骏马长不出角前,
石头开不出花前,
反咒去的鬼怪返不回!
……④
  

  但从总体内容上来看,这些巫术色彩颇为浓厚的咒经反映了彝人先民在与大自然的艰苦斗争中企图通过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以促进自身发展的强烈愿望和积极探索。尽管采取了虚幻、神秘的形式,但仍不失为彝人主观向上求索的一种进取精神的历史写照。《祛鬼祓妖经》中有大量的咒词⑤。该经是毕摩专用以对付各种妖魔鬼怪的咒经。从语义上看,诗中不仅汇集了巫术咒语,也汇集了祭祈祝词。

祈祭词如:

 皑皑地神来享祭,
 ……
 佑毕天神是父来享祭,
 佑毕地神是母来享祭,
 上方祭献牛血甜,
 享用飘香的牛肉
 ……
 来享请来享,
 助我除妖魔。

 

祈祝词如:

 起呵山神起,
 山神密集若柏丛者起
 ……
 法鼓排然以崖壁者起,
 鼓槌弯勾勾者起,
 ……
 法笠彩云飘者起,
 ……
 太空仙人起,
 大地神灵起
 ……
 起来随毕到主家,
 驱咒猴瘟焉。

 咒语辞如:

 吼则折魔角,
 吼则碎妖嘴,
 吼则吸鬼血,
 吼则割鬼根,
 吼则食魔肉,
 吼则剥鬼皮
 ……

 

 


  凡此等等,举不胜举。实际上,鬼是通过彝人的原始思维具象化以后,而成为自然灾害和社会邪恶势力的一种隐喻和象征,咒经正是毕摩以幻化的方式表现彝人与这些阻碍人类发展、威胁人类生存的魑魅魍魉所进行的不屈不挠的斗争;同时还反映了彝人为祈求真理去寻找“主持公道的太阳神”,而不畏艰险,上下求索,甚至到达天空的日月星辰之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咒经是彝人为真理——太阳神而与鬼怪顽强斗争的壮丽诗画,是彝人在艰苦卓绝的历史时期探索世界、改造社会的普遍心志的诗性表达。

  相传斯吉类经书是古代彝族先民“阿吉”家和“瓦萨”家为了在战争中“用相制伏”而创作出来的。“阿吉”即彝族古代部落阿哲,系六祖默部后裔德施氏水西安家,自蜀汉建兴时首领阿哲(济火)起始称阿哲部;而“瓦萨”即彝族古代部落乌撒,系六祖布部后裔德布氏。历史上此二部是否曾发生战争,现尚无从考据。但彝族社会咒术之发达,咒仪应用之广泛,当与其历史上或发生于族体内部各部落之间频繁的战争,或发生于族体外部与他民族的争战,或抵抗中央王朝围剿的军事斗争等有极其密切的关系。《西南彝志》、《六祖分支》等经籍都不同程度地反映和记载了彝族社会分化、发展史上的战争史实。尤其是彝族社会进入奴隶制以后,各部统治者为了争夺土地、城池、奴隶、财富、权力,不断迁徙,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引起了连绵不断的掠夺性战争。随着彝族社会生产力水平不断得以提高,经济生活成为重心的时候,彝人的生存忧虑转而为部落的迁徙和战争为焦点。而祭司毕摩作为统治集团内部的一员,从鬼主时代到奚婆时代,其主政或佐政,在当时社会形势日趋复杂的情况下,不免会产生在战争中切盼克敌制胜,在征战中督导将士士气等心理意识和思想感情,这些都无可置疑地促使他们根据先世传承的宗教巫术,总结和概括原有的咒语祝词,汇编成系统的经书,并赋予其社会斗争的现实内涵,运用到是时是地的部落事务中和社会生活里,原始祝咒的主要对象也从超自然物转向社会;从咒鬼转向咒人。。毕摩咒经的大部头之作《瓦沙拉且则》和《祛鬼祓妖经》即是这个时期历史的产物,至今仍广泛流传在凉山彝族地区。

  诅咒,是历史上彝族社会制胜敌方或仇者的一种惯用巫术手段。即使到了近代,甚或解放前的凉山彝族社会,凡战争或械斗之前,部落或家支都要延请毕摩数人或数十人主持大规模的诅咒仪式,届时部落或家支所属各户都要上送咒仪所需的牛、羊、猪、鸡、狗等牺牲,并参与咒仪活动。众人在毕摩的引导下,咒骂对方;而被咒的一方一旦预感到敌方起咒,亦会延请毕摩来进行反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于战争和冤家械斗时诅咒的咒经无疑起到了鼓舞己方斗志,瓦解对方士气的作用。在此,仅节译其中一部分为例:

咒经段例:《瓦沙拉且则》⑦

  按语: 彝文咒经的系统翻译在当前的彝文文献整理工作中尚属空白。鉴于课题的需要,笔者在田野调查中特别地进行了搜集。《瓦沙拉且则》是凉山彝区一部十分著名的咒经,流传范围很广,同一母题的抄本很多。本书所例的文本是从著名毕摩吉克沙达老人处抄写的过来的抄本。在释读咒经的过程中,经吉克沙达毕摩逐字逐句地解释,我和姐姐巴莫阿依一一作了仔细记录,回京后又与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彝语系伍文珍老师一道进行了经文的释读、翻译工作。

  ① 有关传说:

  相传,古时彝地有三户人家。一家姓阿吉,以打银抽银线为生;一家姓瓦萨,以打金抽金线为生;一家姓纳诟,以打铜为生。住在阿吉家和瓦萨家之间的纳诟家有一个有名的工匠名叫勒勒。阿吉家和瓦萨家为了争夺勒勒而起纷争,开始冤家械斗。瓦萨家的男子都死于械斗之中,留下了弱老和妇孺,敌不过阿吉家。其女阿割破自己的手指,用指血和咒牲(山羊、猪等)的血混合在一起,让毕摩写下了这本咒经,用于诅咒阿吉家和纳诟家。毕摩举行咒仪后,这三家人均绝了命。据说,按彝族仪式惯例,用人血写的咒经举行咒仪后,主咒方的人先死,被咒方的人随后也会死。因此,这种大型咒仪一般不轻易举行,除非不顾自己性命而与对方同归于尽。

 ② 咒经正文:


这是瓦萨的咒经:
一声诵朗朗!
山野草场上,
牧人的吆喝?
但也并不是。
敌入侵才喊,
两声呼后停。
谷地坪坝上,
农人吆牛声?
但也并不是。
是吼入侵敌,
三声吼后停,
呼父父未到,
唤母母不应。
请毕神灵似雨降,
瓦萨诵咒经;
呼请天神降,
神灵请飨宴;
呼请神女降,
神女请飨宴。
瓦萨诵咒经,
朗朗一声呼,
天父起白云,
朗朗又一声,
地母起黑云,
天空起雾罩,
九苦星也起,
沙尼星也起,
火苦星也起,
达古转星起。
左边竹神起,
右边蕨神起,
大刀长矛神也起,
……
符咒物也起,
红翅女神起,
观望神也起,
砍杀神也起,
抓吃神也起,
刀砍九节神也起,
矛穿九层神也起,
断头绝尾神也起,
……
妖魔绝嗣岩神起,
断根绝嗣地神起:
仇敌捉来咒,
咒语显威力,
吼声传四方,
似水滚滚去!

 

 

 


一声朗朗呼!
瓦萨诵咒经,
再呼一声起,
四方神降临;
两声呼出后,
千神到,
百神出,
赶着灵咒牲,
向着仇敌去,
似水滚滚去!

一声朗朗呼!
兹兹普乌,
瓦萨诵咒经,
贤者不匿名,
边报边走近;
愚者隐姓氏,
埋名自灭名。
瓦萨诵咒经,
深沟日光照,
见亮不停咒,
昼日清晨起。
我父阿火父,
我母阿火母,
坐时小如猫,
立时似大虎,
咬时似虎嘶,
抓时似大雕,
赶时似猎狗,
起程于阿勒洛莫,
到达于毕巨洛木,
落脚于家中。
顺着符咒线,
赶来黑咒语,
向着仇敌去,
似水滚滚去!


一声朗朗呼!
来诵诅咒经。
坝上住瓦萨,
瓦萨诵咒经,
坝上瓦萨家,
向着太阳来求诉:
太阳月之神,
月亮雾之神,
雾是云之神,
云是毕之神,
毕是语之神,
……
瓦萨诵咒经,
坐时似猫大,
立时似虎大,
蜂刺是我尾,
虎须是我须,
豺豹当犬带,
虎狼当马骑,
勇士九队随,
射杀砍打均俱全。
仇敌已死定,
似水滚滚去!

一声朗朗呼!
瓦萨之女啊,
黎明前起身,
鸡叫传四方,
随着叫声去。
鸡鸣始天明,
君死臣民亡,
向敌去雪仇,
仇敌双双死。
瓦萨之女啊,
瓦萨女报仇,
一日椎打三头牛,
二日六头牛,
三日九头牛。
咒敌一日咒三次,
二日咒六次,
三日咒九次。
招请杉林神来咒,
招请岩上神来咒,
招请大地神来咒,
招请大江神来咒,
招请日月神来咒!
一日望天咒,
咒显灵,仇敌死!
诵咒愿敌死,
死就死仇敌。
咒送死神仇敌死,
一日地上死,
四方死尸堆。
向着仇敌去,
十沟杀声震,
声传敌上空,
敌方阵地裂。
诵咒显灵验,
传咒声声悠,
……
向着仇敌去,
似水滚滚去!

 

云是毕之神,
毕是语之神,
……
瓦萨诵咒经,
坐时似猫大,
立时似虎大,
蜂刺是我尾,
虎须是我须,
豺豹当犬带,
虎狼当马骑,
勇士九队随,
射杀砍打均俱全。
仇敌已死定,
似水滚滚去!

 

 


一声朗朗呼!
瓦萨之女啊,
黎明前起身,
鸡叫传四方,
随着叫声去。
鸡鸣始天明,
君死臣民亡,
向敌去雪仇,
仇敌双双死。
瓦萨之女啊,
瓦萨女报仇,
一日椎打三头牛,
二日六头牛,
三日九头牛。
咒敌一日咒三次,
二日咒六次,
三日咒九次。
招请杉林神来咒,
招请岩上神来咒,
招请大地神来咒,
招请大江神来咒,
招请日月神来咒!
一日望天咒,
咒显灵,仇敌死!
诵咒愿敌死,
死就死仇敌。
咒送死神仇敌死,
一日地上死,
四方死尸堆。
向着仇敌去,
十沟杀声震,
声传敌上空,
敌方阵地裂。
诵咒显灵验,
传咒声声悠,
……
向着仇敌去,
似水滚滚去!

(吉克沙达毕摩 口头释经;巴莫曲布嫫、巴莫阿依 记录、整理;伍文珍、巴莫阿依、巴莫曲布嫫 翻译)

(本文以“言叶の魔力──凉山彝族祝咒经诗の语义指归”(日文)为题,发表在日本筑波大学
比较民俗研究会编:《比较民俗学研究》,总第13期,1996(3),第205─217页;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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