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至今还没有一本关于少数民族女性诗歌的汉语诗歌选本。
我们无意去填补什么空白,只是我们在编诗歌选本时,发现到这一点,觉得甚为可惜。中国的现代诗歌经过这二十多年新的历程,现在已经成熟并到了它的繁荣时代,女性诗歌在这个属于诗歌伟大的时代,没有缺席而是呈现出急行军的姿态。而在女性诗人当中又隐藏着不少优秀的少数民族女诗人。她们的诗歌不但有着本民族的诗歌传统,又为本民族的诗歌注入新的元素,不断更新本民族的古老文化传统,完成本民族的文化现代转型。她们在当代语境的诗歌创作中进行着有益的取舍与诠释,同时也给汉语诗歌带来了激活的经验。忽略或忘却这一个特殊的群体将是一种缺遗。因之把这些优秀的少数民族女诗人的作品集中展示,不但给读者提供阅读的文本,也给以后的研究者提供依据,同时也推动少数民族诗歌的发展,事实上与我们的诗歌建设也是息息相关。
快餐文化对人的影响日益深入的今天,我们强烈意识到在现代化、全球化的进程中,民族间“差异性”的文化在一点点地丧失。一方面中国少数民族绚丽、恢宏的文化被汉文化认同和接纳,同时又被汉文化融和和同化。经济的快速发展,更是加速了民族间同化的进度。在所谓的“ 相互同化、融合、一体化”的全球意识下,少数民族传统的生活方式也正在改变,朝着多元化、现代化的方向发展,很多纯朴的思想和肃穆的审视已被全球性的商业化所浸染。有时,我们希望少数民族生活发生更大的变化,同时又希望那仅有的净土不被污染。而一切已被异化得逐渐忘掉原来的模样了。这是我们的困惑和创伤,同时这也是崇尚科学技术和理性主义的西方人的困惑。科学技术带来触目惊心的突飞猛进,物质文明发展迅速,生活理念日新月异,但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好的运气,并没有阻止战争,没有阻止恐怖主义,没有阻止人口急速增长,没有阻止生态环境的恶化,没有消除贫富悬殊,反而给西方人带来了空前的心理危机和精神困惑。西方人将目光转向东方,试图从东方古老而神秘的智慧中吸取灵感,找到解决心灵危机的良方。
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坚持用自己的文化来写作,坚持自己的民族身份的写作显得十分珍贵。像我认识的藏族诗人唯色,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民族写作,她对自己的民族有着圣洁的感情。学者摩罗说唯色的写作,不只是对民族文化的传达和表现,而是必定会给民族文化注入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增添一些信息、能量和养料,促进民族生命的生长和发展,用文字、用纸张、用自己献身式的签名给民族精神赋予形体、声音、色彩和重量,使得自己的民族文化通过自己的写作成为一个可感可触的实体,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但像唯色这样自觉的诗人并不多。
居住在边疆的高原、牧区和森林地带,离汉文化中心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诗人的写作还保留着民族文化的气脉。我们知道在 55 个少数民族中, 53 个民族有本民族的语言,有 21 个民族还保持继续使用自己的文字。比如纳西族的东巴文,水族用象形表意的水书等等。记得诗人铁梅说过,她在新疆听过哈萨克族诗人用哈萨克文朗颂的诗歌,异常的动听。而藏族诗人最近也出版了藏文版的诗歌集。虽然我无缘读到这些诗歌,但我是敬重那些用自己的母语写作的诗人。他们热爱自己的土地,向往精神的家园,并对哺育自己的民众深怀感恩。他们用自然之美和灵魂之美,用与生俱来的天赋,用经文般的语言来写作,来传播自己的文化。这些作品尽管没有译成汉语,但也是中华民族文化中的艺术瑰宝。
但出生或生活在大城市的少数民族女诗人,她们的作品已难以捕捉到民族文化生活中耐人寻味的东西,比如独具风采、饶用情趣的年节、服饰、婚俗、舞蹈、音乐、礼仪、饮食、建筑等文化;在文风、句法、修辞方格上也难以找到其民族文化的内涵和历史的传承。她们的写作已隐去民族的身份。她们对自己民族的记忆也早已模糊,已难说有血脉上的相联和民族的信仰。生活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就产生不同文化内涵的作品,她们关心和思考的自然也不一样,因此她们在作品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呈现出了迴然不同的价值取向。
世人都知道中国正在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中国已经深深进入全球化的大潮之中,即使再边远的少数民族一样经受现代化浪潮的冲突。而冲突的根源是人所处的社会文化状态。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文化总是在与其他文化的相互作用中发展的。诗歌也如此。中国诗歌在与西方诗歌不断的往返对话中超越了自己,同时因为保留了自己的血脉,防止西方文化的过多侵入,在经过很长时间的诗歌输入后,我们的诗歌才走向成熟并获得了自己的独立性。我想少数民族女性诗歌的出路也许在于此:在反省本民族文化的“ 汉化”和“世界化”上把握自己的方向,调整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并在这种调整中坚持本民族和人类所需的精神空间,在与社会和世界互动的过程中让自己融入时代中,以双重或多重的身份去写作。记录个人的,也见证时代的,同时去创造和承传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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