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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贵的坚守 可喜的突破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8-04-18  作者:叶梅 刘大先

    
   中国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是中国境内各民族共同缔造的多元一体的历史,中华文学史自然也应当是多民族以多语种、多样式、多风格、多种精神传统共同创造的文学有机体。由55个少数民族作家创造的多元多样而生机勃勃的多民族文学对于当代中国来说,是十分宝贵的文化软实力。由于地理环境、自然资源、文化传统等方面的原因,少数民族文学相对于主体的汉族文学而言,具有一定的共同性,并同时存在着差异性。他们身负着母族文化的集体记忆,同时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在全球化的时代又不可避免地与西方文化狭路相逢,因此他们具有多种文化优势,而少数民族的母体文化积淀,更是其不可替代的专有优势。这种差异性和专有优势带来了异常的创造活力,在美学风格、创作手法、题材与体裁上,都为中国文学起到了不可或缺的补苴罅漏的作用。
  综观2007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的创作,我们会发现,老中青作家群落梯队完整,实力名家与文坛新秀并驾齐驱,小说与诗歌成就颇丰,各类题材均有不俗之作,以少数民族母语创作的多语种文学作品得到有效的彰显,评论及少数民族文艺理论的建设也有了进一步加强。

  少数民族作家2007年的小说创作出现了令人惊喜的成果。整体数量较之往年有增无减,而且质量更有提高,尤其是一批不见经传的青年作家出手不凡,分别获得了鲁迅文学奖、全国儿童文学优秀作品奖、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等,显示出少数民族作家队伍的强劲实力。
  长篇小说中,以藏地小村秘史叙事的《空山1》以后,阿来(藏族)又推出了《空山2》(机村传说贰),作品带有强烈的隐喻色彩,其雄心已经超出了对于“形容词”西藏和“名词”西藏的文化辨析,而指向一种对于断裂性的现代性的思考,指向的是整个20世纪中国历史进程中藏族乃至全国乡村文化的变迁过程,有着广远的时代意义。格日勒其木格·黑鹤(蒙古族)的《黑焰》是一部充满悲悯与博爱的动物题材小说,在获得了十五届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之后,又荣获了全国儿童文学优秀作品奖。主人公幼獒格桑是一条高原牧羊犬,后被卖到拉萨,经历了禁锢、解放、爱情、友谊之后,对于北方草地的高原气息始终念念不忘。小说以藏獒的口吻诉说了一个险象环生的“成长故事”,惊心动魄的藏獒勇斗雪豹、狼等的情节让人过目难忘,更有许多贯穿全书的感人至深的人与动物的情感细节,洋溢着庞大的情感力量,形成了一种磅礴的气势,并透示出尊重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学思维。《我的祖先成吉思汗》的作者包丽英(蒙古族)历时18年,六易其稿,站在成吉思汗后代的角度上重新审视祖先光耀千古的生命历程和气吞山河的英雄业绩,让已经过去的历史通过一个个人物、一段段故事再次鲜活起来,以其现实主义的笔法、情感刻画的力度、细节想像与还原的同情共感,以及气象雄伟、崇高雄浑的意境获得了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值得一提的还有关仁山(满族)的《白纸门》、查舜(回族)的《月亮是夜晚的一点明白》,均具有在边地乡村的局限中发扬独特文化的丰盈,在这里,少数民族文化与题材曾经被认为是其局限性的地方,反而获得了无比的丰富性。云南布依族作家潘灵的长篇小说《翡暖翠寒》是一部将历史、地域、人物三者融化在一起的较为优秀的作品。作家以历史资源为叙述框架,以滇西绮丽风光为描写背景,以翡翠艺人常敬斋的传奇人生为描写内容,再现了滇西古镇腾越的半个世纪的历史风貌。
  少数民族中短篇小说创作在成熟稳定中有新的突破。生活在湘西的土家族作家田耳以地域特色和自身深厚内力为支撑,摆脱乡土的局限,凸显出自由开阔的气象。他致力于多种叙述语言和文本结构的尝试,每一件作品都堪称独特的个体,都有好玩的故事,虽然最终都在不同程度地指向对人性和存在的追问,但角度不一,手法各异。《一个人张灯结彩》因为各色底层人物的艰辛生活在老警察的尽职尽责中一一展现,理想的持守在心灵的寂寞中散发着人性的温情,而获得了鲁迅文学奖。实力派作家均有不俗表现,或者立足于悠久文化的回顾与反思,或者扎根于当下现状的开掘与深化,或者对于人与自然矛盾、和谐的深层思考。如阿云嘎(蒙古族)的《粗人柴德尔的短暂幸福》、郭雪波(蒙古族)的《暖岸》、白雪林(蒙古族)的《姐弟俩》、布林(蒙古族)的《蔚林花》、乌雅泰(蒙古族)的《沙原夜话》,石舒清(回族)的《乡村笔记》、向本贵(苗族)的《栽在城市的树》、赵大年(满族)的《属鸡的女孩》、孙春平(满族)的《守口如瓶》等。
  少数民族女性作家的崛起,是近年来文坛引人瞩目的现象。叶广芩(满族)关于戏剧典故与家族叙事的互文式结合,连续推出了《三击掌》《逍遥津》等作品,典雅透彻,耐人寻味。还有钟晶晶(满族)的《红鸟》、雪静(满族)的《城里没有麦子》、萨娜(达斡尔族)的《拉布达林》《达勒玛的神树》、冉冉(土家族)的《离开》,金仁顺(朝鲜族)的《云雀》、李惠善(朝鲜族)的《礼花怒放》,阿娜尔古丽(维吾尔族)的《馋老头和他的儿女们》等,都引起了人们不同程度的注意。她们或者以独特的视角重新审视历史与现实的宏大主题,或者细腻地挖掘人性深处的矿藏和情感走廊中的风景,充分显示出了源自女性视角又超越女性本位的意识与气象。格根其其格(蒙古族)的作品从女性作家的角度对牧民进城进行了真实的刻画和解读,从而具有与一般的打工文学不同的新质。
  新生代的作家有突出的表现,于晓威(满族)、了一容(东乡族)、于怀岸(土家族)、李进祥(回族)、海勒根那(蒙古族)、班丹(藏族)、修正扬(苗族)等人,无论从技巧还是从观念上都有崭新的表现。

   2007年少数民族散文、诗歌的创作值得注意的现象是,越来越多少数民族作家注意到超出自己的狭隘情感或者片面认知,并且刻意注重对于民族文化、习俗、知识、制度、风情的存留与刻绘。
  查干(蒙古族)的《谢苗庄园散记》、巴义尔(蒙古族)的《蒙古摇篮额尔古纳》、晓雪(白族)的《黄埔笔记》、彭学明(土家族)的《家乡风景》《故乡风干我的泪》、潘琦(仫佬族)的《大哥的婚事》、张昆华(彝族)的《聂耳绝唱》、向启军(苗族)的《行走台地》、阮殿文(回族)的《2004,一个漫游者的返乡日记》、白朗(纳西族)的《月亮是丽江的夜莺》、杨曦(侗族)的散文集《歌谣与记忆》、袁智中(佤族)的《远古部落的访问》等都有类似的倾向:在现实的行走中,试图通过人文历史的追述,打捞起岁月的碎屑,挽留住日益流逝的乡土中国的孑遗。早年主要从事小说创作的乌热尔图(鄂温克族)转向了散文的书写。他的《麦尔维尔的1851》笔触直面人生,并将更多的思考透过现实,关怀着人类社会共同的命运。女作家格致(满族)的散文集《从容起舞》带给人们新的审美惊奇,她对散文这一文体的把握有着非常个人的独到理解,语言的运用有着令人迷醉的效果。还有赵玫(满族)的散文新作《美丽的新英格兰海岸》、第代春冬(苗族)的《乡村匠人》、佟伟(锡伯族)的《疼痛的湿地》、萨仁图娅(蒙古族)的《乌审印象》、卓拉(蒙古族)的散文集《翡翠时间》、空特勒(鄂伦春族)的《自然之约》、余继聪(彝族)的《庄稼在说话》等,也形成了各自的美学风格。
  诗歌的创作历来最能体现少数民族文学的特点:亲近大地、背靠自然,在遭遇现代工业化、商业化、信息化的冲击下,保留着我们社会残存的诗性气质。吉狄马加(彝族)说:“在当今全球语境下,我们将致力于恢复自然伦理的完整性,我们将致力于达成文化的沟通和理解,我们将致力于维护对生活的希望和信念,我们将致力于推进人类之间的关爱和尊重,我们将致力于创建语言的纯洁和崇高。”阿尔泰(蒙古族)的《祖国(外一首)》,鲁若迪基(普米族)的《诗5首》、巴音博罗(满族)的《像蚂蚁一样奋飞》、吴日方(布依族)的《农民工的歌》、阿卓雾林(彝族)的《大凉山之行》、娜夜(满族)的《祈求》、娜仁琪琪格(蒙古族)的《灰灰菜》等作品中,作者多情的目光凝视着本族本土,但立意深沉,不仅以文化持有者的内部眼光显示了珍贵的少数民族文化,而且在为中华文化提供新鲜的美学经验上,都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此外,一直默默耕耘的满族作家陈玉谦与曲晓平继农村题材的电视连续剧《插树岭》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之后,又推出了新的报告文学和电视剧作品。

 


  实际上,大量未经翻译的少数民族文字创作的文学作品一直在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处于相当重要的位置,但因迄今为止的文学互译工作依然不够完善,使汉语文学界很少听到读到这一类作品。2007年,少数民族文字创作进一步得到社会高度关注。
  语言塑造了每个民族的文化,每一种不同的民族语言和文字都是宝贵的文化物种,在当下我们深感时代转型中的阵痛,由工业化、商业逻辑、文化离散、全球性体验所促生的无根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应对以民族文字为表征的文化物种备加珍惜。我们应看到,蒙古族、藏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朝鲜族,彝族等文字的文学创作都在稳健的推进中绽露出新鲜的枝叶,在《民族文学》杂志专门开设的“翻译作品”栏目中,一大批以少数民族文字创作的作品走向了全国,并得到了社会重视。如维吾尔族的穆罕默德·巴格拉希、艾合台木·乌买尔、穆罕默德·伊明,朝鲜族的李惠善、许连顺、崔红一,藏族的拉加才让、才让扎西,蒙古族的希儒嘉措、格日勒图,哈萨克族的阿吾力汗·哈里、克尔巴克·努拉林,柯尔克孜族的加安巴依·阿萨那勒、曼科特·吐尔地、赛娜,景颇族的左慧波、彝族的阿库乌雾等都有较为成熟、焕发着蓬勃生机的作品被翻译成汉语。文学翻译者如狄力木拉提·泰来提、铁来克、艾克拜尔·吾拉木、陈雪鸿、苏德新、苏永成、金莲兰、觉乃·云才让、久美多杰、海泉、海日汗、哈依夏·塔巴热克、马英等,他们精心的译介工作推动了多民族文学的发展,并提升了少数民族文字的翻译水平。由《民族文学》杂志社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作家协会主办的第16届“汗腾格里文学奖”在京颁奖,奖掖了一大批以少数民族文字进行创作的作家及作品,展现了新疆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取得的新成果。
  人口较少民族的文学兴起,是一个重要的现象。我国目前尚有22个人口不足10万人的少数民族,他们中间一直不乏对文学的执著追求者。在去年5月由《民族文学》杂志主办的“全国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研讨班”上,有30多位来自不同地区的人口较少民族作家参加了此次研讨,随后产生了一批新作,如孟学祥(毛南族)的小说集《山路不到头》、潘国会(水族)的小说集《月亮村》、顾伟(锡伯族)的诗集《斑马线》、陈强(哈尼族)的诗集《有一种忧伤穿过我的情感》、艾傈木诺和唐洁(德昂族)的诗集《以我命名》、普米族曹翔的诗集《家乡的泸沽湖》、裕固族玛尔简的散文《唱给阿娜的歌》等,这些可观的成果,显示了多民族的文化和活力。

   少数民族文学丰富多彩、层次繁复,蕴含着多种文化因子和审美因素,但由于种种原因,有时会被研究者关注不够。随着少数民族作家愈见成熟的书写,正在逐渐改写这种局面。他们使“少数民族”的整体概念丰富为“多个民族”,更多地包含着平等多元的变化,显示出中华民族56个民族同根同脉又多元并存的和谐态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200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在成都召开的“多民族文学论坛”就体现出一种文化多样性理念的普适性。
  少数民族文学作为当代文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存在,正日益受到评论界的重视。李鸿然(回族)、阿扎提·苏里坦(维吾尔族)、包明德(蒙古族)、关纪新(满族)、卓玛(藏族)、宁梅(藏族)、徐新建(苗族)、李骞(彝族)、吴道毅(苗族)、阿牛木支(彝族)、马绍玺(回族)、杨玉梅(侗族)等少数民族评论者经历了从“文化失语”到“文化自觉”的心路历程,并从文化的自我与他者的双重视域出发,探讨了文化阐释权和文化认同的问题。一些汉族的学人如刘大先、欧阳可惺、李晓峰、晁正蓉、刘洁、任一鸣等也积极从事少数民族文学理论与评论的建设工作,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总体而言,无论是从文学创作的实绩还是评论建设的实践,少数民族文学在2007年都显现了一种突破界限、跨越鸿沟、蔚为大观的气象。我们应以更大的热情和努力,倾注于这块文学的沃土。
 

文章来源:《文艺报》2008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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