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纪新
出版社:辽宁民族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8年3月
关纪新的分析就如同硝酸银,使得老舍文学的底片显示出满族文化的底质。所以,他在任何场合都可以中气十足地声称:老舍是少数民族作家,是满族作家。这种对于老舍艺术“黑匣子”的解密,也许未臻完美,但是距离我们靠近一个真实而确切的老舍又近了一步,对于我们进一步理解满族文化也有裨益。
从1998年起,关纪新就开始为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开设“老舍及其文学道路”和“老舍与满族文化”研究生选修课。那时,他那本后来广受好评的《老舍评传》刚刚出版不久。10年过去了,今年3月份,他的新著《老舍与满族文化》由辽宁民族出版社出版,可以说是他多年积淀、潜心经营的又一成果。
老舍作为上世纪满族文学的代表性人物,对其文其人,从各种角度都不乏研究探讨,似乎已经很难再出新意。然而,关纪新认为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在一些人对老舍文学作品习焉不察的表象下面,可能存在着依然没有被打开的“黑匣子”,而这个“黑匣子”也许就潜藏着满族文化作为中华文化一分子的独有秘密,他的这本新著就是对其破译的一种努力。
关纪新一再主张对于研究对象应该持“同情之理解”,他的满族人身份更加深了他对于满族历史与文化忧愤深广的思索。笔者依然清楚地记得2004年的春天,同社科院研究生院的几个同学到昌平听关先生讲课的情形。他讲到建州女真的勃然兴起,康乾盛世时京城的满族文人圈子,八旗生计的苦楚、辛亥革命后满族的际遇……说到动情处,往往热泪盈眶。桃李春风中听得江湖夜雨,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一种学者的民族文化情怀,到其极致,冷静的理性同火热的激情已经难舍难分。
《老舍与满族文化》在笔者看来,就是这样一种理性与激情融合的结果,尽管讨论的是老舍这一个案,行文论述也平静迂曲,字里行间依然可以感到作者对于整体满族文化的深深关切。因为他抱有“同情之理解”,在老舍作品中许多几乎不太为人注意的地方,更能发抉机玄,洞烛幽微,发人所之未言。
全书分8章,前3章述论京师旗族的家庭出身背景对老舍的人文模塑、上世纪满族社会变迁对老舍民族心理的制约、满族伦理观念赋予老舍的精神烙印,这可以说是对老舍文学的文化渊源研究。中间4章,敷陈探索老舍的北京情结、老舍所赖以托足的满族文化艺术沃壤、老舍于满人语言天分中的烹炼琢磨、老舍文学艺术之中显示出来的满族文化调式,则是结合满族文化的宏观背景和微观细部,从文本出发,发扬推广提炼出来的主题与特性研究。最后一章总结老舍对满族及中华文化的忧思与自省,将全书的思考提升,赋予老舍的个案研究以普适性的价值和意义,实际上树立了现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的一个范例。
现代文学30年,有着少数民族身份的大家却并不多,最卓著者无过于苗族的沈从文与满族的老舍。因为有此另一种身份,往往为研究者乐于提及,但是很多只是作为特殊风情的噱头,少有深入到其民族文化根部去考察其意义及少数民族身份对于作家创作的影响。在很多人看来,文学应该是一种公器,带有普世价值,不能被某一特定群落画地为牢,所以将老舍的满族出身作为一种遥远的背景论及并无不妥,但是如果称他为“少数民族作家”,就觉得仿佛委屈了他。
但是,文学作为具体实践从来都是个人之事,是夜莺在暗夜的吟唱,如果有载道言志、宣传鼓动的功能,那也是附加的衍生价值,只可做额外的惊喜,就如同发票刮出来奖,不能从起初就抱有那样的奢望。老舍最初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孤身从教,寂寞苦闷之余投笔翰墨,更多也不过自娱自乐,远没有“为人生”或者“为美”等等理念的指导,也没有后来上世纪30年代后期担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负责人时的自觉。而作为切己的事业,其人其文绝摆脱不了联系身家情性的诸多文化脉络。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舍的旗族家庭、旗人母亲实际上塑造了他的精神模型,从而将满族的种种心理态势固化到他的内心。身外种种,诸如满人的萨满教传统,满语与汉语及其他少数民族语言结合形成的京腔京韵,满族文人从纳兰性德、西林太清、文康及至穆儒丐、松友梅的雅俗书面文学谱系,满族的说部、子弟书、八角鼓的口头文学传统……也无一例外都会融合在老舍作品的内部。关纪新的分析就如同硝酸银,使得老舍文学的底片显示出满族文化的底质。所以,他在任何场合都可以中气十足地声称:老舍是少数民族作家,是满族作家。这种对于老舍艺术“黑匣子”的解密,也许未臻完美,但是距离我们靠近一个真实而确切的老舍又近了一步,对于我们进一步理解满族文化也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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