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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永仙]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梦想的殿堂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25-06-24  作者:屈永仙
  对一个来自边远山区的少数民族学子来说,中国社会科学院就是实现自己科研梦想的最高殿堂了。自2009年我正式加入民族文学研究所这个大家庭以来已有15个年头,回顾这段学术生涯,心中颇有感慨。
  在这科研启航的阶段,我经历了从初入学术界的懵懂到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科研人员的过程。民族文学研究所为我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使我能够接触到国内外最前沿的研究动态,也让我有机会深入研究和探索本民族的文化和历史。每一项研究课题的完成、每一篇论文的发表,都是我学术道路上的重要标志。
  命运的齿轮
  在20世纪90年代我上小学的时候,村寨里的小学总是先教一年的傣文字母,然后才接着教汉语。傣文是一种拼音文字,由于日常生活中使用傣语,所以一旦学会了就不会轻易忘了。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机会使用傣文,并不曾想到它将来会成为我做科研的重要工具。命运的齿轮从那时就开始转动,多年以后我时常想起爷爷曾经问我的话,“以后你要不要做一个民族工作者?”
  在中央民族大学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研究部完成了四年本科学习后,我深感自己仍是学无所成,于是考入了向往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攻读研究生,在恩师尹虎彬的指导下,不断迈入民族文学研究的领域,为以后的科研工作打下了扎实的专业基础。
  民族文学研究所成立于1980年,相对于其他研究所来说规模较小,但却有着其独特性和不可或缺性。几十年来,民族文学研究所大体按照研究领域划分成几个研究室,即南方民族文学研究室、北方民族文学研究室、蒙古族文学研究室、藏族文学研究室、民族文学理论研究室。后来又增设民族文学数据与网络研究室、作家文学研究室。
  要加入民族文学研究所工作,我认为大概需要具备几个基础条件:一是具备民族相关的专业知识,二是掌握一门良好的外语(英语、日语、俄语皆可),三是掌握某个民族的语言文字。入职考试是必不可少的,笔试主要检验前面两项技能,而面试则要检验后一项。至今我仍记得面试的情景,老师们提出让我用傣语讲述一段民间故事并翻译成汉语。我当时讲述了在傣族人家喻户晓的“娥并与桑洛”。然而,在翻译时,我将“沙铁”翻译成了“地主”,其中一位考官老师说这个词翻译得不够准确,应该是“富翁”才对。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20多年间,中国经济飞速发展,高等教育和人才培养大爆发,社会各行各业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科研机构的工作人员学历需要水涨船高,从早期的本科到硕士研究生,再到博士研究生和博士后。尽管入职条件越来越苛刻,但万变不离其宗,“专业知识”“外语能力”“民族语言文字”仍然是完成民族文学科研工作的三个基本条件。
  启航和前进
  完成了为期一年的实习后,2010年我正式加入南方民族文学研究室,这是一个团结友好的学术团队,多年来一直保持着5—6人的专业岗。众所周知,我国南方有30多个少数民族,若让每个民族都由自己的学者来做本民族的研究,那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的学术团队在完成自己的本职研究任务后,若能力有余则需要兼顾其他民族的文学研究。例如,苗族学者兼顾瑶族、畲族的文学研究;纳西族学者兼顾景颇族、傈僳族等藏缅语族民族的文学研究。
  在众多民族文学中,傣族诗歌是令人惊艳的一朵奇葩。傣家人创造出了数量众多且内容丰富的诗歌,古籍中记载称有500多部史诗和叙事长诗。傣族也是我国为数不多信仰南传佛教的民族,是我国研究贝叶经文化的重要窗口。此外,傣族与东南亚各国的佬、泰、掸等民族具有相似的语言文化,可以说是我国东南向发展和学术交流的纽带之一。
  做民族文学研究除了文本知识的积累,还必须朝向当下到民族地区去考察。从调查中验证前辈学者们的观点,也从调查中搜集新的民俗材料。多年来,我在德宏、西双版纳、元江、新平、腾冲、文山等地进行了田野调查,也在东南亚的泰国、老挝、缅甸和越南做过跨境民族田野调查。每一次都收获到丰富的材料,支撑了我的学术论文,夯实了我的科研成绩。毛泽东主席所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突出地体现在这类科研工作中。我国大部分民族都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的历史文化凭借口耳相传,而且许多民间叙事正是在仪式活动中演述才传承下来的。因此,田野调查对于民族文学研究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如果说人类学(与民族学)主要是研究“异民族和异文化”,那么民族文学研究主要是“本民族本文化”。同样是田野考察,但在时间选择和方法上都有所不同。我们经常在传统节日和重要仪式的发生节点进入田野点,然后跟踪艺人并参与观察仪式,在其间聆听他们的诗歌和民间叙事,尽可能地录制和搜集文本,采集艺人的信息,掌握该传统的社会语境。例如,我前往西双版纳傣族村寨做调查时,一般选择在开门节后,因为届时诸如上新房、结婚等民间事项启动,主人家通常会邀请民间歌手“章哈”前来唱歌祝贺。他们所唱的歌曲内容丰富,不仅含有驱邪禳灾的仪式祝词,也有古老的创世起源神话,还有男女情歌对唱,等等。最好跟随某个“章哈”艺人,便可了解其手头的歌本,也可随之参与观察其他仪式,还可拜访其他同行师友。总的说来,就是从“文本”“演述人”“传承语境”三位一体展开调查,最终目的就是把握住“章哈”演唱史诗传统的起源、发展和传承脉络。
  许多民族的文学传统也类似,人们在仪式活动中演述叙事,文学就是现实生活的重要内容。这大概就是刘魁立先生所说的“活鱼儿是要在水中看的”,尤其是活态传承的文学事项,我们必须回到传统中去研究。
  传承科研的衣钵
  中国社会科学院作为国家最高级的社会科学研究阵地,往往优先获得与其他国家顶尖科研机构合作的机会。比如,中国社会科学院与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自1995年就签订了科研合作的双边协议。诸如此类的科研协议,为如今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科研人员提供了拓宽视野和向上成长的更高和更广阔的平台。
  民族文学研究所向来也重视与国际间的学术交流,尤其是近二十年来,一方面实行“请进来”,一方面鼓励大家“走出去”。从2009年开始举行了首届“IEL国际史诗学与口头传统研究讲习班”,之后是一年一次,再后来则是几年一次。至今民族文学所已经举办了共计八届国际史诗讲习班,积极邀请世界各国的专家学者来华举办讲座,同时广发告示贴,邀请国内各大院校的学子学者汇聚在社科会堂免费学习。付出的心血必定有回报,这番操作下来,我们成功地将口头传统、民族志诗学、故事形态学等前言方法和民俗学理念推广开来。同时,我们研究所也鼓励老中青三代学者“走出去”交流、访学和深造。尤其是中青年学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研究所需,积极申报国家留学基金委的公派留学项目,有的远赴美国、加拿大进行访学,有的前往欧洲诸国寻找合作,还有的去了日本、韩国、新加坡等较近的国家。得益于这些合作协议,我也于2022—2024年间赴法留学,收获颇多。
  相对来说,民族文学研究在国内或许被视作一个边缘学科,但是在国际学术领域则不然。当我在学术讲座上向法国同行介绍中国滇西北傣族的史诗和音乐时,他们并不感到陌生或有猎奇心态。实际上,这些外国同行中,不乏新奇小众的研究领域。有的研究阿拉伯民族音乐,有的研究非洲某个族裔的舞蹈音乐,有的研究印度某个部落族群的乐器,有的研究南太平洋小岛上原住民的口头诗歌等。事实再次证明,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即使是年轻学者,只要头衔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人员”,在任何场合都会自然地获得一种特殊的重视。这种尊重不仅源于他们自身的学术努力和贡献,更是几代社会科学前辈通过严谨的工作态度和深厚的科研积累所铸就的学术声誉的延续。这种声誉不仅反映了前辈们的智慧和辛劳,更是一种跨越时空的“精神衣钵”,它象征着知识的传承与社会责任的履行。我们应当珍视这份荣耀,怀揣着最真诚的态度去维护它。同时,我们也要秉持刻苦钻研的精神,以实际行动来延续和发扬这种光辉传统。只有在不断探索与研究的过程中,我们才能真正为这份荣誉赋予新的内涵,推动社会科学事业不断前进。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院内专刊4》2024年9月13日 第Y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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