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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有鹏]关于中国文化的起源与中华民族文化精神问题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22-02-22  作者:高有鹏

  摘 要:中国文化的起源是一个漫长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国有独特的地理形式、人文形式,形成了独特的人文社会发展特征,人神共居成为其重要特点。凡是有人能听到、能看到、能想到的地方,都有神灵被体现出来,形成独特的中国文化景观。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文明的中心、重心,也不断发生变化 ,出现过多次转移。“一二三五八”是中国文化的结构特征,在人类文明发展中,具有独特的价值意义,被中华民族用不同的方式进行详细的解说。这种特征是人类文明历史上非常罕见的现象,获得了来自各方面的关注。

  关键词:中国历史;人类文明景观;中国文化;神话

 

  中国文化的起源是一个漫长的发生、发展过程。与世界许多古老的文明相比,中国并不是最早的文明国家,但是,它绵延不绝,如此灿烂辉煌,富有特色。中国文化与中华民族的命运相连,虽然九死一生,历尽磨难,却多次奇迹般地复生,为人类文明进步做出卓越贡献。中国是世界上少有的从来没有中断自己文明的国度,显示出其强大的生命力。

  这是多种原因形成的。首先是中国文化的追求所形成的,既有自强不息的进取,坚韧不拔的意志,又有厚德载物的刚毅沉着,追求和平发展、天下共荣的大德大善。这是人类文明的崇高精神与品格。从其地形上看,其西面是高原,发源黄河与长江两条伟大的河流,贯穿整个国家。它的南面与北面,都有高耸入云的大山,中原地区形成一个巨大的盆地,面向太阳升起的东方与浩瀚的大海。所以,八方风雨汇中州,在中原地区出现比较早的文明国家,以河洛为典型,汇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文化。

  于是,在中国大地上,盛开文明之花,其中一个典型现象就是人神共居。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凡是有人能听到、能看到、能想到的地方,都有神灵被体现出来。这些神灵都具有人的性情,一方面是高高在上,观察人间,监督着人,以人类共识的公平正义为标准,随时随地惩罚人;中国的神,属于中国文化,既超越人间,又融入人间,其一方面守护、保护着人。对此,我们没有看到这是人们提升自我、警惕自我、激励和鼓舞自我的重要方式,没有看到其作为敬畏自然、遵循自然规律的合理性,而是简单地诉之为虚妄的迷信。事实证明,人创造世界的同时,也创造了人自身,要发展自我,不断提高自我,所以需要在前进中保持理性,不能完全放纵自我。歌德在《浮士德》中借人之口向世界发出“真美啊,请等一等”,正体现出这种文明精神所具有的普遍性。所以,中国神话之神,既是人间的狂欢,宣泄人间的各种情绪,形成愉悦,不断解放自我,也是把我自我、保护自我的一种方式。这其实才是文明精神的健康体现。我们的社会现实盲目崇拜所谓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方面形成许多方便,所以得意忘形,而一方面造成对人类自身的严重损害,留下许多深刻的教训和遗憾,而我们仍然不以为然。中国神话因此不仅仅属于古代文明,而且属于社会现实,属于人类的未来。其中所具有的民族精神,值得我们深入思索,深入探讨,值得我们发扬光大,让世界更加美好。

  其次,最重要的是社会历史发展形成了中国精神、中国道路和中国传统,深刻影响着中国社会的发展。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文明的中心、重心,也不断发生变化,出现过多次转移。历史上流行得中原者得天下的话语,亦如司马迁在《史记》所说,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史记 封禅书》)。然后,在西边的长安、咸阳、兰州、敦煌等,在大西南的成都、重庆和昆明等,在南方,包括东南,如南京、武汉、杭州、苏州、扬州和广州,包括东面的上海,在北边的北京、保定,等等,都成为或曾经成为文明的中心、重心所转移的地方。其每一次转移,都意味着时代发生变化和新的文明诞生,形成新的文化格局,也标志着新的民族精神与文化精神。中国文化的百花盛开,形成各种文化的大汇聚、大一统,形成相互之间的补充、融汇,从而构成中华民族文明不断融入生机与活力的文化发展道路。

  文明中心与重心的位移,形成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变化,也形成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特点。概括起来讲,与世界众多文明相比,中华民族的文化结构形成“一二三五八”模式的鲜明特征。

  一

  中国文化具有独特的品格与精神,其中的“一”,就是持之以恒,表明了中国人对诚信的信仰。对于做人的立场观念上,表现为一诺千金、一往无前、一心一意、始终如一、一鼓作气、一如既往,等等。

  所谓“一”,就是在发展中强调社会存在一个整体的合理性。它体现出对大一统文化的自觉追求,意味着对所谓混沌世界与朦胧思维的坚持。这首先表现在古老的神话传说关于开天辟地的叙说,中国也崇拜天帝,但是,其只是更多把他看作世界的管理者和监督者,而不是把他完全看作世界的主宰者。如对于世界的起源认识问题,在三国时期吴国人徐整的《三五历纪》中描述道:“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其中的“天地混沌”,就是世界发生所形成的景象。

  中国文化崇尚混沌审美,在生活中体现为一团和气的人生态度,推崇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文化景观。通俗一点,就是随大溜,讲究整齐划一,上升到哲学意义上讲,形成中国文化的模糊性认知方式。所以,长期以来,形成中国文化崇尚集体性的传统。俗语中告诫人们“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其既有和理性的一面,也有一些具有悖论性的局限。诸如维护集体利益的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在俗语中表现为众人拾柴火焰高等。但是,也形成文化发展中畏缩不前、墨守成规的保守性等,形成生活中过度保护自我的惰性。

  中国文化的大一统精神,非常突出的体现在家国政治传统。家国政治以血缘文化和地缘文化为重要的社会基础,中华民族因此血肉相连,情同手足,被誉为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因此,祖先崇拜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特征,大的祖先常常被美化为深明大义的民族英雄,诸如开辟文明世界的英雄神,成为人们仰望的精神楷模。小的祖先,以不同的族群为单位,常常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家谱中,被追忆为人生的圣贤,被赋予以优良的品格,成为凝聚人心、激发人奋斗的文化力量。家族、宗族、祠堂、家谱等血缘关系,与邻里等地缘社会元素,常常成为中国社会的特色,融入天下一统的文化。在文化认同上,我们推崇中华民族文明共同体的发展意义,讲究社会团结、民族平等,从而形成尊老爱幼、互帮互学、见贤思齐、情同手足、情深意长等文化传统。在历史文化发展中,中华民族形成一个多民族国家,众多民族相互间讲究同舟共济,属于同胞。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等精神传统,既属于历史,也属于社会现实。这也是大一统的文化特色。

  中国文化的“一”,不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空间,而是一个充满变化和运动,不断注入生机的世界。无论这种文化特征有多少优越性,或者多少弊端,它确实属于一种传统,所以,我们努力开掘其积极的一面。在文化选择中,我们更多强调求同存异等生活规则,常常以中庸的文化分割、文化平衡与文化融合等方式,尽量避免文化差异与冲突等严重偏至的极端主义;在文化发展的社会道义认同等方面,我们更强调趋利避害、合作共赢、多元一体等社会行为;在文化发展方式选择上,我们更多强调为民立命、教化天下,从而自觉遵循集体主义与英雄主义的有机融合,诸如礼失求诸野,讲究得民心者得天下,形成本固邦宁等民本思想传统。在社会发生精神危机、文化缺失时,我们强调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文化发展规律,提倡文化的自觉担当与文化补救、文化修复,诸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文化坚守,推崇舍生取义、大公无私、救民于水火的敢为天下先等文化道义。这些都具体构成文化大一统的具体内容,成为民族精神的核心。

  中国文化大一统的典型,非常形象的集中体现在传统的葫芦崇拜等方面。葫芦与壶都是原始文明的重要象征物。如《诗经·幽风·七月》云:“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周礼》中的“尊”大体有六类,即所谓牺尊、象尊、箸尊、壶尊、大尊、山鼎等,其中壶尊、山尊为壶。其中的壶当与葫芦信仰相关。《正韵》中称:“夏商曰尊彝,周制用壶,有方圆之异。”《物原》中称“燧人以瓠济水”,“壶,瓠也,佩之可以济涉,南人谓之腰舟。”壶与葫芦成为重要的礼器,也是重要的文化图腾。更有传统文化中悬壶济世习俗,葫芦成为母体崇拜的吉祥物。葫芦,转音福、禄,成为人们向往的富贵人生的目标。葫芦,也是糊涂,难得糊涂,成为中国文化的一种混为一谈美学精神,作为大一统文化的日常态度。当然,这种文化态度也包含无可奈何的消极人生。

  同样,葫芦崇拜意味着中国文化大一统的信仰。在一些民族的神话传说中,世界的发生被演绎为一个巨大的葫芦生出最早的人。这与天地混沌如鸡子的叙事相同。如傣族故事讲,洪水泛滥,河上漂来一个葫芦,里面走出八个男子,有一位仙女让其中四位男子变成女人,他们互相结婚,生育出后代。佤族故事讲:洪荒时代的海天相连,从天边飘来一只小船,船上有一个葫芦,黄牛舔葫芦,葫芦被舔开,葫芦籽落进大海,结果长出大地,出现山岗和森林。后来,山岗上结出一个大葫芦,被小鸟啄开,最早的人从葫芦里走出来。阿昌族故事讲,天公与地母相爱,怀胎九年,生下一颗葫芦籽。他们种下后,结了一个大葫芦,他们剖开葫芦,从里面跳出九个娃娃,成为世间人类祖先。傈僳族故事讲,天神降下两个葫芦,第一个葫芦里出来了男人西萨,第二个葫芦里出来了女人诺萨,他们生了九男九女。九男九女结成了夫妇,他们生出汉、彝、傣、藏、缅、景颇、纳西族人民。怒族故事讲,有个欧萨,他在地上种一个南瓜,从瓜里变出一个人。世界发了洪水,人类死亡,只剩下那瓜和绍瓜兄妹二人。他们生下了独龙、怒、勒墨、汉人。基诺族故事讲,葫芦里走出了玛黑、玛姐,世界上才出现人。拉祜族神话中讲,天神种了一颗葫芦,被老鼠咬破,葫芦里面出走来一男一女,他们成婚,播下世界上的人种。土家族等民族故事中讲,世界上有祖母孵蛋,生下了松桑松恩男女二神。松桑松恩生下雷、龙、虎、蛇等十二人神。其中的傩兄傩妹年纪最小。后来人神相争,人非常粗暴地把雷赶上了天,把龙赶下了海,把虎赶上了山,把蛇赶进了洞。雷神非常生气,决心报复世界上的人,他要用洪水把人类淹尽灭绝。傩兄傩妹因为没有伤害雷神,所以雷就拔下自己的牙,送给他们兄妹。他们把雷牙种下之后,生出葫芦。傩兄傩妹兄妹因为葫芦而得救。他们经过滚磨、烧烟、绕山林等验婚方式,成为世上的夫妻,生下一个肉团,他们亲手将肉团砍碎,肉团分开,便成为世间的人。苗族神话中也有这样的情节,其称枫树生蝴蝶妈妈,蝴蝶妈妈与泡沫结婚,生下十二个蛋,孵出了姜央兄妹、雷、虎、龙等十二人神。他们在灾难中因为葫芦得到救护,繁衍人类。毛难族神话讲,天神哥为拯救人类,射下太阳,人却忘了还愿。世界上只有盘兄和古妹知道感恩,他们送了一条狗给天神种田,结下一个葫芦。当天神发洪水时,盘兄和古妹躲进天神哥种的葫芦,得到搭救。此后他们兄妹成亲,繁衍后人,成为人类祖先。

  总之,葫芦文化成为中国文化精神的典型并不是偶然的,其团结精神、济世情怀,融入人们的生活信仰与审美,主要来源于社会生活的实践。

 

  二

  中国文化的“二”,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结构、数字单位,而是一个包含对立统一关系的文化表现方式。其常常以上下左右、大与小、有形与无形为主体,形成非常鲜明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即阴阳思维,事物存在阴阳对立并相互转化,变化无穷。

  所谓“二”,就是整体的“一”其存在中,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同时,在发展中增加了一个新的独立性个体,形成并列,即物我与物外的联系。其如何成为世间生命间美好的朋友关系、伙伴关系,构建为一种新的文化共同体,这是人类社会发展中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

  在“二”的同义词中,其作为“双”,与孤单、孤独相对,形成存在形态的复数。这表现出中国人非常重视生活中的伙伴关系。中国社会推崇相生,即成双成对的美好生活景象。兄弟相亲、夫妻恩爱、天作地和,成为生活的理想目标。在传统戏曲、年画等艺术中,成双成对的鸟兽鱼虫等生命形态,成为非常普遍的审美表现题材。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推崇“平平安安”“相互和谐”,集中体现出中国人的生活信仰,也成为中国文化发展中独特的思维方式与丰富多彩的审美特征。

  “二”是中国最重要的美学与哲学范畴,天地为二,阴阳为二,夫妻为二。一切都可以划分为二,也可以形成合二为一,形成中国特色的相对论。尤其是在时间上,中国人把一天划分为白天黑夜,根据农时,划分为春种秋收,把一年四季划分为两分两至,即春分、秋分与冬至、夏至。在地理标识上,远近为二,高低为二,东西为二,南北为二。在人群的划分上,敌我为二,敌友为二,他我为二。在事物发展的判断识别上,成败为二,得失为二,更不用说生命的形态上分别为生死存亡,等等。总之,中国文化很早就提出对立统一的学说。

  对世界构成及其变化的理解,不同民族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中华民族对于成双成对形成自己的特殊理解,表现出生活中相伴而行的向往。中国人十分讲究个体的存在,也十分讲究对自由的向往,在社会历史文化的发展中,更向往相互之间的帮助,向往生活中相互尊重、相互合作、重视亲情友情的温情脉脉生活模式,鄙视自私自利的行为。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中华民族更推崇相亲相爱,讲究感恩、报恩,倡导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生活规则,在民间社会形成许多报恩故事。尤其是在世俗生活中出现认“干亲”,补充或拓展血缘关系。这种现象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山海经·大荒西经》提到的“女娲之肠”,这也是中国民间故事十兄弟的重要源头。认干亲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最典型的就是《三国演义》中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更不用说民俗生活中的养育所谓的“螟蛉义子”、拜石头或大树等自然物为“干爹干娘”等现象。在亲情之外形成更为牢固的情谊。这是对于自身能力与生命活力的增强方式,是对发展的信仰。

  同时,中国人崇尚“二”的意义还体现在对物外的认同,在民间谚语中常常推崇开阔胸怀与视野。人们在生活谚语中传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传诵“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调学习他人的风尚,在民俗生活中流行拜师、尊师,把欺师灭祖作为人间的大恶。这种互为的生活态度,也是中国文化所体现的民族精神。

  在中国文化发展中,族群与集合的认同成为文化存在的重要基础,以“二”(双)为表象的兄弟关系形成重要的文化生活原则。人们倡导团结就是力量,诸如“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众人拾柴火焰高”、“抱团取暖”、“国之交在民相亲,民相亲在心相通”等生活信念,成为重要的对外关系规则。这也因此体现为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重要内容。其最典型的事例,就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兄弟分家与相互谦让成为佳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中国文化的“二”思维,固然表现出对朋友情谊的珍重,对孤独、寂寞的克服,把夫妻双双把家还作为美好的人生愿景,但也有诸多弊端。在人群中,凝聚集体的智慧、力量,形成健康的文化生态,但是,也会出现狼狈为奸、结党营私等恶行。民间社会对此嗤之以鼻,在道义上进行批判。中国文化传统并不是一池静水,而是充满搏杀,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形成选择与认同,在发展中形成民族精神、文化精神。

  中国人对于世界的具体构成与发展,以太阳崇拜为重要根据,首先理解为物质意义的阴与阳,推崇阴阳平衡,即信奉存在形态上的有与无的“有”、虚与实的“实”,形成精神上的邪与正的“邪不压正”。因而,对于物质世界的存在与发展,其设定了一种特殊的道义,即监督人们生活行为的神性世界,其表面上作为第三方,超然于物外,但事实上深深影响着人们的命运。

  民族精神的实质,在于族群等集体形式所表现出的典型生活价值方式,所以,其表现的文化,既是精神生活中的信仰,也是精神生活上的审美。在审美判断的同时,中国人常常增加一种道德判断,形成太阳崇拜为典型,尊崇道义即崇尚公平正义、鄙视狭隘阴暗邪恶的阳刚美学。所以,“二”的信仰与审美,实质在于发展,尤其是文化发展中不断增强生命的活力,这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数字形式。

  三

  在数字识别意义上,“二”是对“一”的拓展,形成发展与运动的形象,而“三”则构成稳定的形态,使得事物构成更好的发展。发展即注入生命的活力。

  “三”被誉为三生万物,即相互联系的天、地、人,与“五”所称五方世界,即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是中国文化非常重要的结构元素,具有支柱性意义。

  “三”,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文化发展规律体现,其成为中国文化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符号。三生万物,生生不息,表现出对生命形态与生命力来源的理解,是中国社会具有普遍意义的信仰。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信仰核心中,“三”集中体现的物象具体表现在天、地、人三种层面,与金木水火土五方世界上。“三”与“五”被混沌世界的“一”、阴阳世界的“二”所贯穿,相互交织在一起,各自运行。

  首先,中国人对天的信仰,是最重要的信仰,把自己的命运自觉或不自觉地交给了天。在民间社会流行“人在做天在看”的俗语,将人的道德自觉完全纳入高高在上的天庭。天庭居住着成群的神仙,审视着人间的俗人,包括各种祸害人间的恶鬼,保障世界的安静、平和。所谓天庭也因而成为中国神话传说的乐园,对天国“无限自由”信仰与叙说,从一个方面典型体现出中华民族文化精神。

  对于“天”的信仰,形成中国文化中非常普遍的天人合一、天人相应、天人相通等文化关系。其一方面,人们把天庭设定为不同的方位,安排成不同的星辰,指示人间的时间秩序,如日月与南斗、北斗、启明星、天河等文化分野。另一方面,人们把天庭想象为无限幸福、无限美好并且能够提升人的灵魂的自由国度。中国文化最高的理想,就是走进天国,传统社会把天庭视作最合理的伦理秩序,用神话传说的方式安排天庭居住着拥有无限权力的天帝、时刻监视人间并严格忠于职守的各种星君。天上即人间,诸如神话传说中的老天爷与王母娘娘成为夫妻,他们拥有自己的儿女,他们居住的环境有南天门与体现他们意志的天兵天将、各种天仙与二十八宿等,对应人间的各种职守与阶级等差异。所以,中国社会形成天网恢恢、天作地和、天意难违、天随人愿、天生命运等文化哲学,融入民族文化精神。

  中国人关于天的信仰,形成特殊的天命神授。体现在农耕文明中,就是敬授农时。科学发展到今天,我们仍然不能完全摆脱。

  不用说,中国早期的各种礼仪与礼器,作为重要的文明,就是人对天的信仰。其对于天的信仰,成为中国人最重要的审美。

  总之,中国人信仰天的公平正义,常常把自己的理想交给苍天。这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原点 。

  与天相对的是人们脚下的土地,形成中国文化独具特色的大地信仰和大地美学,大地上的各种自然物及其所有的生命,都成为人们信奉的神灵。

  大地有崇山峻岭,有江河湖海,到处都有超越自然存在的灵魂,在文化认同与选择中成为自我保护、自我发展、自我慰藉、自我约束的众神。四方世界,被人设定不同的神话人物统领一方。

  东方是春天的象征,是巨龙的故乡。这里有东方木神太昊伏羲,作为春神统领世界,给人以希望。太阳升起的东方,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大海与陆地连接的地方,被人设定有巨大的扶桑树。人们心中的扶桑树上,有冲天鸣叫的天鸡,日日唤起鲜红的太阳照亮大地。与此相连的还有东海龙王,有东方泰山诸如黄飞虎、碧霞元君、石敢当等神仙世界,守护东方大地的和平与安宁。

  南方有嘉木,花红柳绿,山清水秀,是夏天与生机的象征,是凤凰的故乡。这里的文化图腾是火,驻守着以火神炎帝为首的群神,守护南中国的安宁。万里海疆,与群山相望。这里的南海有南中国的龙王统领着各种水族,包括南海观音等,以及各民族众多的神灵,让这片土地风调雨顺、吉祥安康。这里有传说中的盘古、盘瓠,有燧人氏钻木取火、烈山氏放火烧荒,带领人民告别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这里有药神,神农尝百草,驱除各种灾疫,发明五谷,人民得到健康。这里更有南岳大帝统领群山,包括众多的水神、树神、茶神、酒神,与数不胜数的各种鸟神、虫神等,一片生机勃勃。

  西方被中国文化定位为金,是秋天的象征,统领这里的是传说中的西方白帝少昊。这是太阳落山的地方,虽然没有辽阔的海洋,却有传说中的西海龙王。与南方郁郁葱葱的森林和东方波涛滚滚的江河海滨不同,这里相对干燥少雨,烈风猎猎,非常显眼的是巍峨的群山与神秘的高原,同样驻守着众多的群神。这里的大山被称为西岳华山,有高耸入云的天山等大山,有充满神秘的黄河、长江发源地巴颜喀拉山。这里形成的文化图腾是昆仑大山与猛虎、骏马,以及骆驼、狼。这里是传说中西王母的故乡,包括传说中的禹出西羌等,表现出扑朔迷离的神秘景象。

  在中国文化历史上,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即西方崇拜、西天信仰,因为这里的西域把东方与西方连接起来。从古老的生命崇拜可以看到,许多中国人把西方世界视作灵魂的归宿。从考古材料可知,中国历史上的牛、马、驴、羊、犬等动物,与大麦、小麦、萝卜、白菜、芹菜、番茄、辣椒、土豆、西瓜、黄瓜等植物,都是产自遥远的西方,或通过西方,传入中国。更不用说古老的丝绸之路,与斯基泰通道,形成东西方文化交流沟通的长廊,促进不同文化的交融。尤其是著名的玄奘和尚西天取经,成为中国文化不断对西方世界的张望。这也因此形成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精神,深刻融入中国文化的信仰与审美之中。

  北方文化更为特殊,这里被称为北国,被北斗星指引的地方,堪称冰雪之都,是传说中的黑暗之国、黑水之国。这里具有辽阔的草原,虽然没有大海,却有传说中的北海与北海龙王。雄立北国的大山称作恒山,还有五台山、太行山、祁连山、阴山、燕山等文化大山,汇聚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与东方为春天的木、南方为夏天的火、西方为秋天的金一样,这里称为冬天与水的王国。这片广大的土地被传说中的颛顼统领。当然这里还有众多的民族与他们的信仰,形成不同的神话传说故事。这里是冬天和寒冷的象征,其文化图腾,应该是凶猛的狼和剽悍的马,还有翱翔蓝天的雄鹰。

  在东西南北方文化格局中,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相对与融合,形成不同的神话群。对此,明代社会周游《开辟衍绎》借西王母之口论说道:“中国名赤县神州。中州之外,如赤县神州者有九,环居四方;仙人常在东西二方,南北无之;东方多在海中,西方多在山顶。”(周游《开辟衍绎》第十七回《精卫公主访神仙》)其借西王母之口对东西方不同文化景观具体描述道:“东海中有五山:一名岱舆,二名员峤,三名方壶,四名方丈,五名瀛州,皆仙人所居。但岱舆、员峤、方壶、方丈奇景少,奇景多在蓬莱、瀛州二处,去中国数十万里,所居皆金宫、玉殿、紫阁、瑶台,花木常如二三月;人但长生不死。”(《开辟衍绎》第十七回《精卫公主访神仙》)“西昆之山有六,皆在昆仑之顶:一曰玄圃,二曰积石瑶房,三曰阆风台,四曰华盖,五曰大柱,六曰承渊,皆琼楼玉字。我所居处,即承渊山也。”(《开辟衍绎》第十七回《精卫公主访神仙》)

  在东西南北的怀抱中,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发祥地中原。这里的山,以嵩山为中岳,把轩辕黄帝等视作中岳山神,统领王屋山、伏牛山、桐柏山、大别山等群山与众多的山神,其贯穿黄河、淮河等众多河流,是传说中“河图洛书”的发生地。其张望天下,俯瞰神州,在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中洗练岁月,铸冶中国文化。其因为特殊的自然地理位置,被称作“天下之中”,称为“中原”“中州”。应该强调指出的是,所谓中原事实上是一个具有流动性的文化地理概念。其以当前的河南为中心,包含着相邻的一些省份,诸如陕西、山西、湖北、河北、山东、安徽和江苏等地域的一部分。因为这里汇聚天下之民,形成较早文明开化,所以这里被称为中华民族的文化摇篮之一,是中华民族非常重要的文化发祥地。更不用说,这里曾经长期作为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的中心,引领人类文明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至今仍然分布着一个独特的古典神话群,其囊括了中国古典文献中记述神话所有的神话人物,并以传统古庙会等形式,保存着非常深厚的原始文明与民间信仰等文化。

  如盘古神话,许多学者以为主要分布于湖南衡山以南的南方民族,即传统的“南海”地区。而北方的中原地区,多被人忽视。在河南的南部,桐柏与泌阳两县交界的地方,有一座盘古山,山上有历史悠久的盘古神庙与盘古庙会。盘古山又称九龙山,处于桐柏山脉的北部,自东向西,分布着许多传说中的盘古神话“遗迹”。如其东边伫立着传说中盘古兄妹创造人世滚磨成亲的“大磨村”,西连有传说盘古吹开云雾见晴天的风山,南边有传说中盘古捏泥人的猴山,北边有传说号令天下神灵行动的百神庙。盘古山及其附近的山岭与乡村,到处都有与盘古开天辟地、化生万物的神话群与相关的“神话风景”。每年的春天,这里都要举行规模宏大的盘古会。庙会期间,漫山的人群涌进盘古庙,向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敬献香火与牺牲,表达自己的心愿。盘古神庙立有帝王形状的盘古神像,其一侧为传说中的三皇伏羲、神农等神像,一侧为传说中的轩辕黄帝等五帝。盘古山下聚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有敬献给“盘古爷”“盘古奶奶”的神戏,有许许多多的商贾,形成五光十色的衣服售卖区、叉把扫帚等农具售卖区、骡马驴牛与鸡犬猪羊等牲畜售卖区,等。这里的传说不仅是盘古开辟了天地,化生日月星辰,和大山大河,而且融入了许多盘古夫妻造人烟、为人间消除灾害等故事。不独如此,在河南北部的太行山济源市克井镇乔庄村“盘古(谷)山”,也有传说中的盘古开天辟地故事成为地方风景的阐释。在河南的中部西华,有传说中的“盘古寨”“盘古城”。在陕西省宜川县盘古山,明代碑文有“西耸盘古真梵”字样,存民国时期《重修盘古庙碑序》:“粤若稽古洪荒之世,于混沌欲开,阴阳将判时,首出御世,肇造华夏者,实自盘古氏始。其鸿功伟烈,史册无传;非帷文献征,缙绅先生难言之,抑亦巍巍荡荡, 盛德无能名耳。宜川东南之盘古山,载于邑乘,相传为盘古氏卜婚之处。峻竦起,双峰插天,遥与八郎蟒头二山争奇竞秀,而雄卓,回非二山所能及。实我国古迹之最古,亦吾宜胜境之极盛者也。”山西省忻州市代县雁门关景区有“盘古石”。河北省的完县(今顺平县)北大悲乡有“盘古村”。江苏省的东北部,与山东省日照市毗邻处,有“盘古岭村”。这些地方都有关于盘古神话的流传,形成形形色色的“神话遗迹”,构成不同地区的神话传说“语域”中心。

  其次是伏羲与女娲,他们是传说中世界文明开创的大神。在神话传说中,女娲是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的女神,是造就人类、拯救人类、保护人类的中华民族母亲神。伏羲是教人渔罟、创制八卦的文化大神。传说他们是兄妹,在昆仑山上滚磨成亲,创制人间的婚姻,发明了笙篁和塤等乐器。在西北的甘肃天水,传说是他们的故乡。1965年,新疆阿斯塔那出土《伏羲女娲图》,表明历史上伏羲女娲神话传说在那里的流传。在西南的四川、云南、广西、贵州,南方的湖南、江西、浙江、江苏、福建、台湾和广东等地,都有伏羲女娲神话的广泛流传,都有伏羲女娲的神庙与旺盛的香火。

  在中原地区的河南、山西、陕西、山东等地,关于伏羲女娲神话传说的“遗迹”分布更为密集。最典型的是河南省淮阳太昊伏羲陵庙会,每年的农历二月二到三月三,这里举行盛大的香火会。淮阳太昊伏羲陵庙会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凝聚民族意志的一个典型。

  淮阳太昊伏羲陵庙会的缘起按照流行的传说,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传说当年孔子正在陈(即今淮阳)讲学,人们在蔡河里发现一只巨大的人头骨,就向孔子请教。孔子告诉大家,这是人类始祖伏羲的。于是,人们就将这只头骨厚葬,并立庙以祀。年复一年,来这里祭祀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来时都要带上家乡的一抔土,伏羲陵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检索史料发现,在宋代之前,太昊伏羲陵并没有很大的影响。宋乾德四年(966年)才有少牢之类的祭祀供品。明洪武年间到清宣统末年,不断有朝廷大员来太昊陵致祭。这说明宋或者明之前,太昊陵庙会限于民间,至此之后由于官方不断的参预等因素,引领社会潮流,其规模不断扩大,才发展为在全国颇有影响的大型古庙会。

  还有民间传说,太昊陵会的兴隆与朱元璋分不开,当年朱元璋与元朝统治者斗争时得以在人祖庙内藏身逃命;后来他登上皇位,对此感激不尽,才让人模仿南京的皇宫修建太昊陵的。事实上这是朱元璋愚弄人民的一种手段,他利用人民群众对伏羲氏的崇拜来将自己的“神灵”联系在一起,通过这种大造声势的一系列舆论,来抬高自己,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如果我们联系起刘邦斩蛇、李世民认老子为祖等封建朝廷为自己造舆论的史实,就不难解释这种现象了。但太昊陵影响这么大,绝不会仅仅因为朱元璋的故弄玄虚而形成的,它还有自己独特的社会历史原因。从今天许多庙会的诸多特色中,我们可以管窥到这些。

  太昊陵庙会的习俗中,文明传承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就是浓郁的原始崇拜色彩。

  原始崇拜指原始社会的人们对所信奉的事物加以尊崇和敬拜,从而表达感恩思想,祈求所信奉的事物能够帮助自己得到幸福,解脱灾难。崇拜的形式有自然崇拜、动物崇拜、植物崇拜、图腾崇拜、天体崇拜、祖先崇拜、生殖崇拜等。它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渗透进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中,而且并不因社会各个阶段的更替而消失或变更。在社会发展中,诸种崇拜常常互相结合在一起,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更突出地体现在民间节日里。以祖先崇拜为主要内容的太昊陵庙会,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当地人民群众生活中的重要节日,其时间之长和人数之多,不是任何其它社会活动(指民间文化生活)所能够比拟的。太昊陵庙会以其古老的历史成为中原地区的活化石。

  太昊陵庙会的祖先崇拜建立在人们缅怀祖先的丰功伟绩,以激励自己开拓新的生活这种心理基础上。它主要体现为对伏羲氏的敬畏。人们把伏羲氏称为“人祖爷”。这位具有奇异相貌的先人,不但带领人们开创了物质文明,而且带领人们开创了精神文明,并且一直影响着人们的生活。神话的神,是被概括总结出的精神。伏羲神话中的伟大功绩,是文明的结晶,被审美化,这些内容直到目前仍然流传着,在各种文化生活中表现出来。

  历史上到底有没有伏羲这样一位伟大的先驱呢?历史上的人们心中的伏羲又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传说中的伏羲对现代社会的人们究竟有什么样的影响呢?我们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只能从不同的侧面去理解认识。

  在我们中华民族古老的历史长河中,有许多伟大的先驱者。他们在漫长的生产实践中摸索了世界的许多秘密,进行了许多惊人的发明创造。但那时的生产力相当低下,尤其是人们的思维能力还要受着原始宗教等神秘意识的支配,对事物的发展变化往往不能正确理解,又加上文学记述得非常简单,就把他们生活的时代神话化了。这一时期即夏之前的历史阶段,被称作传说时代。有许多史料证明,确实有过伏羲氏这一类的原始部落在中原地区活动,并且为中原地区的文明世界的开发做出了许多积极而伟大的贡献。但伏羲氏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氏族的总称,后人为了表现对前辈的敬仰,就将某个杰出的历史人物与氏族合起来相称了。伏羲氏和伏羲、人祖爷都是一回事。这正是原始崇拜的结果,是具体的祖先崇拜。所以,许多古老的庙会保存着典型的原始文明,被人称为活化石,其意义就在这里。

  古老的图腾是智慧的产物,它曾经给予一个民族以巨大的力量,而且具有神秘化、形象化的特点。伏羲氏的形象就明显地受到图腾观念的影响。开始的单个人,伏羲氏“蛇身人首”,后来渐变为与女娲连体,其尾相交的形状。而在大量的民间传说中,其三皇之一的身份与历代帝王相差无几。在淮阳太昊陵的统天殿中的塑像则不同:坐式;高5米许,上身着黄色的兽皮,正身着草叶,赤双脚,双手托八卦,头上生有双角,这象征着一角顶天,一角擎地,其功业无可比拟。与其说这是神话中的创世英雄,不如说这是普通劳动者形象的光辉写照。在庙会上伏羲像很多,主要有雕塑如木刻、泥塑和画像两个大类,与统天殿内的坐像基本相同。伏羲像从传说中的人首蛇身到普通劳动者这一转化,表明了图腾向世俗的转向过程中的社会发展,也说明了后世人民对祖先开创世界的光辉业绩的深情讴歌。

  在神话传说之中,伏羲氏的伟大功绩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是开创生命之河,传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的时代,伏羲氏(或者与女娲一起)同不同形式创造了世界上的人。其次是创立了八卦,他第一次让文字符号成为科学的重要载体,而且以此达到“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无论第一方面如何天真,它同样和第二个方面一样充满了对科学探索的献身精神,如“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诸取物”,这其实不就是汉民族最早的英雄史诗吗?其实远不止这些,伏羲氏的第三个方面的功绩才是形成后世人民对其崇拜的直接原因,即“制嫁娶”和“卜筮”等,这些活动确立了相对稳定的社会秩序,对人民群众生活文明程度的迅速提高具有深远意义。在今天的太昊陵会上,伏羲神话的世俗化特色基于此。伏羲女娲在神话传说中被称颂为生命之神,并不是偶然的。其实,除了这三个方面比较突出之外,伏羲之所以对后世人民有如此巨大的影响,还在于他是光明的象征,或者可称光明之神、太阳神。即太昊的昊字在古代可以写作“皓”“皞”“昊”和“颢”字,与“羲”一样,都象征光明,更不用说羲和的日神角色。正是在这些基础上,羲文化才有如此的绚丽多彩。

  太昊陵庙会促成了伏羲神话传说的形成和传播。一方面,庙会的发展增强伏羲神话的影响,另一方面,伏羲神话使庙会进一步增强了凝聚力、向心力。总体上看,以太昊陵为中心的伏羲神话在庙会上表现出这样几个基本特征:

  首先是与某些特定的仪典相结合,使伏羲神话成为其神庙仪典的依据。

  在原始宗教中,有一种万物有灵观念,即每一件事物都与信仰和崇拜密切联系在一起。这种观念导致了自然崇拜的产生和发展。现代社会的传统文化中,在某些成份上仍然保存着这种观念。在庙会上,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香火堆里投掷一些食物,如饶饼、鸡蛋、丸子等熟食。待香火熏烤后立即吃掉,或者带回家分发给家人,传说让人吃了延年益寿,病人吃了消灾除难。传说这是庙会上人祖爷显“灵”,神恩浩荡,有求必应。经过香火熏烤的食物就等于受了人祖爷的“加工处理”炮制成了能治百病的“神药”,这一类的神药相当多,陵上的柏籽、榆籽,包括草根,树叶儿,都可以带回家去水煎服用。尤其是陵后的蓍草园和陵内外所卖的各种泥泥狗,更为神奇。传说蓍草当年为伏羲占卜所用,现在有人或用蓍草量于骨节测算寿命和去量祸福,或两人撕扯蓍草以测天气阴晴和当年收成。泥塑传说是当年伏羲女娲抟土造人时,剩下的泥捏成了小鸡、小鸟、小狗。即俗称的泥泥狗。这些豆粒大小的泥泥狗是人祖赐给人的神药,和那些柏籽、丸子一类的药一样非常灵验。还有传说:泥泥狗是人祖造人后继续捏成的。人们将其带回家乡,或者撒到村头饮水用的井里,或者熬茶喝,同样达到治病消灾的神奇效果。就连太昊陵上的土,也成了药,但必须换,即香客从家乡带来一大包土,倒在陵上,然后念叨着求人祖爷保佑之类的话,再撮上一撮土带回家。传说这土是人祖爷的家产,在庙会期间任人随便用。

  最为特殊的是在显仁殿摸“子孙窑”求子。据一些老年人讲,这“子孙窑”是人祖爷伏羲留下来的,让后人“拴娃娃”。在庙会上所拴的娃娃是人祖爷赐给的童男童女,社会上谁也不能歧视。所谓的“拴”有三种基本形式,即俗称的“摸”也叫做“扣”和“领”“带”。所指的内涵都与生殖崇拜相联。“摸”或“扣”都象征着男女生殖器的交合。在现代的民间俗语中,“摸”或“扣”都暗含着性交的意思。在庙会期间,来子孙窑“摸”“扣”求子的都是妇女,人们争相“摸”“扣”。传说这些都属于人祖伏羲赐世间众人的;还有一些礼仪传说也来自于伏羲神话——某种民俗的历史渊源,尽管有些礼仪超出庙会范围。

  一是婚姻礼仪中的对拜和新郎为新娘揭去盖头,以及夫妻间为何以兄妹或姐弟相称等等,都与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相联系在一起。传说远古时代人类曾经遭受了一次大劫难,或者是洪水,或者是地震。在这之前,有一对兄妹或一对姐弟,或者上学时或者打柴割草一类的生产劳动中,事先得知了这场灾难。他们依靠着神灵或其他动植物的帮助,逃离了这场灾难。他们二人就是伏羲和女娲,即民间所称的“人祖爷与人祖奶奶”;或者是“人祖爷与人祖姑娘”,他们要结合,才能繁衍后代,因为二人是同胞血亲,不合礼仪,所以女方通常用布或草遮住脸,表示害羞。兄妹或姐弟结婚,开始受神的撮合,所以二人要对拜,以此作为契约,保证永不分离,患难与共。所留下来的这些礼节就慢慢地为人们自觉遵守。

  二是还愿时香客所带的祭器即敬神“楼子”,堪称神话艺术的典型。传说人祖爷伏羲最喜欢这些供品,礼到病除。楼子分纸糊的香楼子和木制的木楼子或“红楼子”,“喜楼子”。香楼子形状如楼阁形,正中绘有彩饰的伏羲像,还愿时将楼子烧掉即毕。木楼子为杨木或柳木所制成,大小不等,大者高两米许,小者一米左右,均由红颜色涂染。有求子者从庙会上买来后,高举着,在楼子上面的斗里放些黄裱纸等供品,作为还愿的礼品恭敬地放在太昊陵前。有人讲这种木楼子带有生殖崇拜色彩,象征男性生殖器,是汉字“且”即祖先崇拜。这与各种各样的泥泥狗一样,应该是原始文明的遗存。

  其次是“伏羲显灵”一类的传说和一些风物传说相掺杂,使庙会的神秘色彩加浓。这些传说从不同的方面表达了人们对人祖伏羲的崇拜。其中最典型的是人祖爷夜巡的传说,伏羲遇到抢劫、偷盗、不孝等恶徒歹人,都要严加惩罚。传说有一县城附近某村,有一个母夜叉似的媳妇虐待公婆,人祖爷伏羲就显灵将她变成一只拉磨驴,日日夜夜忙不停蹄,又受尽鞭打。传说民国时期周口有位商人平时敬奉伏羲,有一天夜晚受到土匪围困,伏羲就打着一只红灯笼带路帮他脱了险。这些传说的意义在于强化人们的道德观念。另外,诸如八卦台、腰疼树、画卦台、白龟池、转香楼等处的传说,伏羲既是先知先觉的圣人,又是正义,善良和智慧的象征、是与非的尺度标准。当然,这只能是人民群众朴素的生活愿望的表达。

  第三个特点是伏羲神话在内容上呈现出堆积现象。堆积原是地质学上的术语,这里借指不同时期的文化在同一文化载体中存在。一般人认为,神话是原始社会即远古时代的语言艺术,反映了人类社会早期的历史。因为神话口耳相传,并在某个民族内部传播,所以其有继承性或称传承性与变异性并存的特点。其传承性是指千百年来,神话讴歌的是一种特定的事件,变异性是指在传承性的基础上,神话的情结(Complex)和情节发生了某些变异。这类变异现象就是堆积的表现。伏羲神话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即围绕着人类社会的各种现象成为一个系统性的故事群。从这些神话中可以看到伏羲创世神话在不同时期留下的历史的影子,如伏羲、女娲在大劫难之前的活动,有讲拾柴或割草的,这表明农耕的观点;有讲上学的,这表明文明程度的发展;搭救伏羲和女娲的树木、葫芦等早期植物表明这一传说的时代相当远;铁狮子和石狮搭救伏羲和女娲,则很可能是汉代宗教外来之后的产物;佛搭救他们则更明显是佛教传入中原之后。而传说是灵龟或鳖精等类动物搭救,其时代肯定比前面几种都要久远,可以说这就是图腾崇拜的遗迹。再者就是创世神话和洪水神话在内容上的重合现象。同样是历史的文化积淀堆积表现,从中我们可以管窥这种断层。另外,伏羲和女娲二人的婚姻禁忌体现的这种堆积现象更明显,有讲抛泥团或石块的,表明时代较早,有讲纫针穿线的,则表明较晚,而且带有巫术色彩。其他如讲到隔河栽柳柳连枝。隔河梳头发成髻等内容的,明显地具有戏剧色彩,表明其时代更晚一些。

  太昊陵会和其他庙会一样,都少不了以神话和各种仪式作为其主要成份。在这中间,神话和仪式有时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或者说互为表里。但有时则完全不相干,即有的神话单独存在,流传。从总的情况看,人们会得出一种结论,仪式即由神话生成——但这种神话的实质就是文化背景,它可能在今天还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也很可能只是一句话。无论怎样来讲,神话和相关的仪式都与崇拜和信仰联系在一起,可以这样来比喻。社会生活就是土壤,崇拜和信仰则是土壤中的肥料,而神话和相关的仪式是土壤中吸收肥料生长旺盛的植物,有些植物生长得更秀丽,开放出朵朵鲜花。

  这些现象表明,原始文明的传承形成丰富多彩的神话艺术,也形成形形色色的巫术艺术。这些神话艺术、巫术艺术,物化为各种具体的民间艺术,融入现代社会。

  太昊陵会上的泥泥狗,经挑歌舞,包括讲经、唱经和娱神歌小调等民间文艺,就是朵朵古老的艺术奇葩。在太昊陵会上,泥泥狗是一种特殊的“灵物”。它不但可以入“药”,更重要的是作带有敬祀意义的观赏。泥泥狗又被称作“天狗”,可以说是动物崇拜的产物。因为“天狗”在民间信仰崇拜中有它的特殊意义。淮阳一带流传着关于狗图腾的神话传说,这对揭开伏羲文化的谜底可能有一定的价值。传说在很久之前,人们安居乐业,种的麦子像树一样有许多枝权,结出许多麦穗,每年都能收获吃不完的粮食。于是,人们就渐渐地不珍惜粮食了。一天,上天一位神变作一个普通人来到人间,遇见一个妇女用馍给孩子擦屁股。他非常生气,回到天上就下令让天下的麦子都不再结穗。狗非常同情人,就请求让麦子留一个穗。而且一年只生长收获一季。人们敬祀狗,说自己是吃了狗的食才活下来的,逢年过节总要不忘记给狗留一盆食,同时在孩子们的衣饰上绘制上狗的图案,有穿神衣戴狗帽的习惯。狗发怒时也总是“汪汪”地叫,意思是“忘”,告诫人们不要忘记那个惨痛的教训。无论家中举行什么样的庆典,狗都可以自由出入。传说淮阳泥泥狗正源于此。汉字伏羲的伏,一边是人,一边是犬,传说与此相关。

  实际上淮阳泥泥狗并非单纯的以狗以表现内容的,而是包括诸多的动物,诸如猴、虎、鸟、鱼和泥人等。这里我们很难详述其具体来源。不过,从辽宁红山文化出土的泥人等考古材料可以看出,淮阳泥泥狗肯定与祭祀有关,而且经过了不断地丰富和发展。无论它源于狗崇拜也好,源于人祖抟土造人传说也好,淮阳泥泥狗与信仰和崇拜的联系是非常密切的,或者说它表现的内容就是信仰和崇拜,在一定程度上,它体现出图腾的特点。

  在泥泥狗的色彩和线条上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现象,即黑色为底,饰以红、白等色彩。黑色意味着龟蛇崇拜,红和白则意味着生命,生殖崇拜,泥泥狗体现出在龟蛇崇拜基础之上的生殖崇拜。文化的实质在于信仰,在于审美,从细微之处表现出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从泥泥狗的造型等方面即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些内容。

  整个太昊陵会都体现出浓郁的祖先崇拜气息,但祖先崇拜在这里又主要通过生殖崇拜体现出来。泥泥狗体现出的生殖崇拜和拴娃娃、“扣子孙窑”是一致的。泥泥狗造型艺术表现中,变形是其最主要的特点,也是其最重要文化作为信仰与审美所体现的内容。泥泥狗就其类型上讲,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猴,一是鸟。正是这两种主要类型表现出女阴崇拜、高禖崇拜等具体的生殖崇拜。从文化人类学的意义上讲,猴变形主要体现的就是女阴崇拜、鸟变形体现的则主要是男根崇拜,即高禖崇拜或称“郊濯”。关于这一点,郭沫若等学者解释甲骨文中的祖(且)为男性生殖器和孙作云等学者谈的灵石崇拜等,讲得很详细,这里不再详述。

  所谓猴变形,事实上称为狗变形更客观更准确。这是因为人们喜爱其生性活泼的一种朴素心理,若更仔细地观察其形状,它更象狗一些,人们称之泥玩为泥泥狗,恐怕也正在于此。因为从中原地区远古文化的发展来看,猴进入中原文化的历史要远远次于狗的土生土长的历史。况且,淮阳从地理上讲,自有史以来即为平原,更宜于狗的生存和发展。为了行文方便和尊重习俗,这里姑且仍称猴变形。猴变形主要有四大像、八大高、两头猴、草帽猴、猴头燕、人面猴以及抱桃猴,拨脚猴和盘脚猴等。其中,两头猴和其他动物的的连体形状,可以看作性交——雌雄交配,即对生殖的崇拜。人面猴最为特殊,两只手臂非常长盘腿或屈腿,在阴部着红、白两种色彩成花的形状、突出其阴部——在古代,生育和生产联系既密切又神秘,女性的性器官象征着生命的创造,也象征着五谷的丰产丰收,因而这就有了十分特殊的意义。值得说明的是,古代女阴崇拜是十分严肃、庄重的,具有圣洁和崇高的涵义。当然,既然属于艺术,它虽然包含着古老的崇拜和信仰等内容,我们也不能把这种猴变形全部称为图腾。鸟变形中主要有鸡和燕,以及斑鸠等群众熟悉和喜爱的飞禽。应该说这些禽类动物突出的是多子的主题,而如果从更远的讲,它们确实体现与女阴相对的一种崇拜,即高禖崇拜。在我国的古代,高禖之祭是一种重要的信仰活动。高禖是父权制下的人们对男性生殖器的崇拜,伴随着这种活动的上巳节,人们在阳春三月男女同至河流旁,“洗濯祓除,去宿垢疾”表明春暖花开,万物萌动,正是男欢女爱的大好时光。因而高禖与野合相连,使得生殖的意义偏向男性为主的崇拜。“鸟”一词,亦作为男性生殖器的俗称、代称。在淮阳泥泥狗中,那些高大的鸟形正象征着男性生殖器的勃起,体现出强烈的生命意识。在这里不有丝毫的淫秽色彩,与女性崇拜一样,体现出人们对生命、生殖的追求,象征着旺盛、奋发。泥泥狗除了猴和鸟之外,还有一种可以吹响的埙,有小孔可以调节气流,奏出动听的声响。其形状如葫芦,所以民间也称之为“独葫芦”,或“叫吹儿”。这是一个被些许学者忽视的现象。它并不仅仅作为“泥埙”这种普通的乐器玩具而存在,将它与原始文化遗址中出的陶埙相对比,就可以看到它在信仰和崇拜中的特殊意义。事实上它是古代葫芦崇拜的表现。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现象:其一,葫芦多籽,易于培植,取其繁殖旺盛茂密的意思;其二,葫芦与人体相似,或同于怀孕的妇女,或同于男性生殖器。正是在这种基础上,葫芦才成为人们重要的崇拜对象。这种意义延伸进绘画、雕刻、雕塑和儿童玩具等象征吉祥如意的民间艺术中,使庙会的古朴、神秘等意义更为浓郁。这与我国许多少数民族流传的葫芦神话有相似的意义,是神话与民族精神相融合的典型。

  神话是流动的,形成口头艺术的流动,也形成风俗生活的流动,继而形成文字记录的变迁。神话在流动中形成传承与传播,形成保持文化个性特色的“语域”与“神话群”。河南地区的伏羲神话如此,其他地区的伏羲神话也如此。河南地区的其他神话,诸如燧人氏神话、有巢氏神话、神农炎帝神话、轩辕黄帝神话、西王母神话、夸父神话、颛顼帝喾神话、尧舜禹神话更是如此,其形成分布广泛、个性鲜明的神话群,贯穿不同时代文化精神,汇聚中华民族的精神意志,称为人类文明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四

  中国文化结构,除了“一元混沌”“阴阳成双”“三才五行”等形式之外,就是对“八”这个字的特殊信仰。当然,从一到十,到百千万,每一个数字都有重要的指向性意义。这里,笔者所强调的是关于“八”具有重要的“元组织”的事物起源显示,其典型表现就是传说中伏羲创制的“八卦”,即用“乾”“坤”等八种符号,分别象征世界上相互联系,即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等八种具体的自然现象。八种不同的卦,在《周易 系辞》中被解释为观察世界的运行,发现和总结其发展变化规律的重要结果。其主要目的在于提高人的能力与素质,“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这种现象可以看作中国最古老的系统的哲学理论,也是最早的神话理论。

  卦,作为古老的文化概念,观察世界,发现世界,分析和总结世界,形成具体的判断,进行定位、定性。其中的每一个方位都包含着特殊的神话显示意义。这是中华民族追求真理、不畏艰险探索世界,典型的文化精神体现。在中国传统社会,“八卦”是最为重要和具体的物质,既有地理方面“四至八到”的标志性意义,又有人生应和不同时间的“八字”,更有通过各种现象之间的联系预测未来各种命运、各种结果。

  八种“卦”联系在一起,形成十分完整的文化体系,昭示人间,其揭示出自然世界与社会现实发展变化的规律与道理。如乾卦中的乾位在西北,其文化属性属阳金。乾代表天,也代表父,其大象为圆,即世间万物不停循环着,都随圆形的乾迹运行,形成中国人听天由命等文化思想。乾具有太阳崇拜的意义,应该是中国神话中的太阳神、大力神、龙神等生命之神。在社会生活中它代表最高的君、父和长者等具有领袖意义的文化角色。与乾相对的是坤。坤在神话传说中是中国古老的女性神,是生育万物的母亲神、生命之神、大地之神。卦中的坤,位在正西方,其信仰意义的文化属性属阴土。坤代表大地,意味着阴柔、滋润,在社会生活中象征女性。所谓坤,也相对于乾的阳刚,形成乾坤二者相融合的概念,表现出太阳照耀人间、养育万物的文明精神意义。

  中国文化形成特殊的“八”字结构的思维,形成非常完整的八卦文化,也构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原始神话诗学。其中的“乾坤”相对,“震巽”相对,“坎离”相对,与“艮兑”相对,成为中国文化特殊的信仰与审美,贯穿在日常生活中,构成中国文化的基本结构。

  与乾坤相联系,形成完整的文化体系,还表现在不同的卦位置相对独立,又相互联系,相互呼应。如卦中的艮,位在东北,其文化属性属阳土。艮应该是中国神话中的山神。中国传统文化中,艮代表巍峨的大山,显示出人在生活中的从容与冷静,具有特殊的文化象征意义。卦中的震位,在正东方,其文化属性属阳木。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有震泽。在传说中,震泽即太湖。震还代表着天上的雷,是中国神话中的雷神,在世界上具有警示人间、弘扬正义、铲除邪恶的象征意义。卦中的坎位在正北方,其文化属性属水,代表天上的月亮。在中国神话中,坎既是中国的水神,也是中国的月亮神。卦中的离,位在正南方,其文化属性属火,代表太阳。它既是中国的火神,也是中国的太阳神。它是中国神话中的风神。卦中的巽位在东南方,其文化属性属阴木,巽代表风。卦中兑的位置在正西方,其文化属性属阴金。兑在中国文化传统中代表泽,即大水,如海洋、湖泊、河流。兑意味着神话传说中与大水相关的各种水神,它所代表的是河神,是海神。这是中国历史文化发展中形成的特殊的文化地理、神话地理,使得中国文化日益灿烂辉煌。

  至此,天作为照耀世界送来光明和温暖的太阳神,地为养育万物的母亲神,雷为警示人间和催动春风的雷电之神,风为让世界相互贯通的生命之神,以及让世界显现出万种风情的各种水神、火神、山神、大泽之神,成为中国文化发展中系统而完整的结构与伦理。这既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起源,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重要源头,也是中国文化发展非常重要的活力、动力。

  中国文化是中华民族百花争艳的精神家园,几千年来,生生不息,谱写出一幅幅人类文明的锦绣篇章。这是中华民族敬仰文明、创造文明、弘扬文明的结果。它表现出中华民族的勤劳、勇敢、聪明智慧,更显示出中华民族慷慨、坚强与崇高,显示出非凡的民族精神。

  中国文化的多样性结构形式,呈现出网状的相互交织形态,形成中华民族文化发展的多姿多彩。概括的讲,就是中华民族是一个善于创造、热爱学习、惯于变通、勇于革新的民族。从其漫长的社会文化发展道路可以看到,从先秦时代的百家争鸣,到后世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最终形成大融合、大发展,表现出其强烈的学习精神。善于学习,善于融合,善于创造,具有博大的胸怀,积极倡导见贤思齐、与人为善、同甘共苦的精神风尚,中华民族不断获得新鲜血液。特别是信仰的多元化,中华民族倡导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包括本固邦宁等思想文化,这也形成中国社会没有成为简单的民族国家或宗教国家,而成为一个拥有丰富的古老文明的现代国家。

  当然,从中国创世神话探讨民族精神问题,不能简单地回避其中的缺陷。这里并不是一味强调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完美无缺,而是探讨其如何在不断的重构中形成中华民族精神的坚强、博大。

  中华文明的光辉,映照英雄的昂扬、坦荡、伟大,也毫不掩饰那些卑鄙与无耻等丑陋。而中国神话的主体与主题,永远在于让人超越,让人获得至善之美。这才是其体现 中华民族精神的实质。

  中华民族的发展,在崛起、复兴的进程中需要不断的自省,认真的剖白,需要理性的看待自我,不能盲目自大。而全面、深入的回顾与总结自我,在发展中看到自我,在展望人类文明中,总结中国社会历史文化的经验与教训,需要更珍惜自我,需要真正的文化自信。真正的文化自信需要正视历史与现实,尤其是需要看到中国传统在人类文明发展中形成的精神价值。中国神话传说的真正意义曾经被误读,被边缘化,被简单理解为虚幻的想象,忽视其对人类文明发展所具有的价值意义。这种宝贵的经验,特别是振奋人心的中华民族精神,更值得我们珍惜并发扬光大。

 

  本文原载《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2020年第2期,参考文献及注释从略,请参见原刊。

 

  作者简介

  高有鹏,历史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民间文艺学与文化传播研究中心主任。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主讲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节庆委员会委员。出版著作主要有十卷本《中国民间文学发展史》(二零一五年,二零一八年重印)《马克思主义民间文艺学》(二零二一年)等数十部,出版长篇历史小说系列多种,出版金文书法艺术著作多种。二零零五年提出守护民族文化传统,在海内外形成反响。研究领域:中国民间文学史,马克思主义民间文艺学,神话学,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古文字等。

文章来源:民族文学学会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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